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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蓝天
最后更新: 2025年5月4日 上午10:53    总字数: 68788

夏先生决定立即起床。

此时只是五点四十,紫蓝色的夜空还没完全退场。

但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公鸡打鸣让夏先生早就睡不下去了——没错,他的卧室就紧挨着鸡舍。

那只黑白相间的猫听到床上的窸窣声之后立即就跳了上来,开始用毛茸茸的天灵盖使劲蹭夏先生的的额头。

这名为劳拉的五岁母猫被主人描述为内向冷漠,但却对只认识了两天的夏先生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劳拉基本上寸步不离夏先生。

这里是云居苑,黑井夫人尤米的父母所居住之处,在村子里被称为“爵爷庄”。

云居苑的主体建筑是一栋三层的石质小楼,但夏先生却睡在小楼外的工人房里,旁边就是鸡舍和谷仓。

这不是在有意亏待夏先生,而是小楼里房间虽多,但由于常年只有老两口居住,除了一间用来招待回家的子女的客卧之外,那些空着的房间已经许多年没有收拾过,里面灰尘遍地满是霉味,根本就没法住人了,倒是每年都会被使用几个月的工人房还算舒适——除了总是会被近在耳边的打鸣声吵醒。

夏先生挠了会劳拉的肚子,然后下床换衣。

差不多六点整,他走出了工人房,而劳拉一如既往的紧紧跟着他。

夏先生信步走出了云居苑,此时母猫劳拉就停住了脚步——她绝不会踏出农庄一步。

“我一会就回来,你先进屋吧。”夏先生对劳拉说道。

母猫就像听懂了人话似的,喵喵叫了两声之后就朝着小楼奔去。

云居苑所在的村子名为冷泉村,其田园风光很是秀美可人,二十多年前夏先生上大学时曾来过这个村子连画了三天的风景写生。

这次故地重游,夏先生发现这个小村子跟他记忆中丝毫没有任何变化——这很正常,这个国家除了首都马丁波利斯以外的大多数地方就像时间静止了一样。

走不了多久,夏先生就来到了冷泉村的中心——这里有一个清澈的小池子,里面都是从地下渗出的泉水。池子里的水一年四季都冰冷彻骨,这个村子也因此得名。

池子两旁是一家杂货铺、一家兼营饭食的旅店和一个没有招牌的小酒馆——每个村子必不可少的设施。

这村里没有教堂,周日望弥撒得去镇上。

要说这里跟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也不尽然——杂货铺的玻璃上赫然贴着电灯泡和无线电收音机的广告,这以前可没有,那个时候冷泉村甚至根本没有通电。

好多辆载着蔬菜、鸡鸭和农具的马车已经停在路边——今天正是村里举行“小集”的时候。

这乡下地方的定期集市分为小集和大集两种,顾名思义,小集规模小,基本上就只有不到十个摊位,一般就在村里;而大集呢,是在镇上的,摊位怎么都得有数十个。

夏先生不经意的扫了眼马车上的货物,惊喜的发现居然有新鲜的桃子。

他立即决定买一些回去——尤米最爱吃的水果就是桃子,家里的罐头大多都是桃子罐头,而现在有了新鲜的,那尤米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夏先生冲着桃子走了过去,结果发现马车的主人正在打瞌睡。他试探性的问了句:“老兄,现在能买东西了不?”

戴着草帽的乡农打了个激灵,立即睁开了眼,呲着一嘴黄牙说道:“能,能,要点什么?”

“给我称个五磅桃子吧……呃,这么早就有桃子了?”

“今年天气暖和,桃子熟的早,不过这也是我收的第一批。别人家还不一定有嘞。”

乡农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台明显生产于旧帝国时期的台秤,放了三个桃子上去,而后笑呵呵的说道:“你看,跟我想的一样,三个就整一磅,咱就不用称来称去了,我给你装十五个就行了。”

“可以,可以……”夏先生当然知道十五个大小不一的桃子未必就正好可以达到五磅,但他也不打算较真。

十五个桃子很快就摆在了夏先生面前——这乡农还挺实在,桃子们的尺码基本都是一致的。

可问题来了,该怎么拿回去呢?夏先生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任何容器。

“先生,五磅新鲜蜜桃,两个便士。”乡农伸出了黑漆漆的大手。

夏先生拿出两枚硬币搁在乡农掌心,然后继续看着白里透红的桃子们发愁。

此时旁边那辆马车的妇人说道:“先生,我这有篮子,拿一个吧,装桃子正好。”

妇人的车上都是各种手工制品,藤编的篮子自然少不了。夏先生简直是遇到了救星,他拎起一个大号的篮子问道:“这多少钱?”

妇人嘿嘿一笑,说道:“哪能管您要钱呢,拿着用就得了。”

卖桃子的乡农不乐意了,他瞪了眼妇人,说道:“你这个骚娘们,就知道讨好穿的齐整的汉子。你这篮子比我那些桃子都贵,你就送人了?”

“切……傻缺……”妇人翻着白眼说道:“买你桃子的是爵爷家的姑爷,你还收了人家的钱。以后能不能别这么笨啊,你要再这么笨我可就完全不理你了。”

“啥?”桃子乡农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战战兢兢对夏先生的说道:“您真的是爵爷家的姑爷?”

夏先生哭笑不得——黑井夫人的娘家石森家的确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爵爷”,可他真的没想到时至今日这种乡下地方的普通农民还对早已没落的贵族有着如此的敬畏。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夏先生曾居住了二十多年的新阿尔卑斯省,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这样的中部山区省份本来就跟与世隔绝似的,就连大城市也像是没有走出旧帝国的时代。

然而现在身处的冷泉村虽然归属爱德华兰省管辖,但其实它跟首都马丁波利斯的距离还不到一百里。

眼见夏先生没有立即给出答案,桃子乡农向隔壁的妇人努了努嘴,说道:“看看,人家不说话了。咱们村最近经常有首都来的人旅游,你可别见谁都说是爵爷的姑爷,编瞎话要掉鼻子的。”

妇人可毫不气馁,她叉腰挺胸,大声说道:“你懂个鸡毛啊。我侄子是给爵爷府喂马的,她说昨天爵爷的三小姐把自己的新姑爷带回家了。我就问她啊,新姑爷长啥样,她说就跟咱们的镇长很像。你瞧瞧,这位先生是不是像镇长?”

“我的妈,你这么一说……”桃子乡农张大了嘴,续道:“还就是真的像……哟,不会就是镇长大人本人吧,镇长娶爵爷的千金不是正合适么。”

夏先生连忙说道:“我不是什么镇长……”

篮子妇人笑道:“这位姑爷先生可比镇长年轻,镇长都是半老头子了,怎么配得上爵爷家的小姐。三小姐你是没见过,长得可漂亮了……是吧,先生,您老婆是个美人。”

夏先生只得应道:“嗯……是的,很漂亮……”

其实以夏先生的绝对标准,尤米真的够不到“美人儿”的级别,但大概在这种乡下,尤米的姿色已经算是罕见了。

桃子乡农抓了抓脑袋,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夏先生给他的两个便士,说道:“那我也不能收您的钱。”

夏先生坚决不肯把钱拿回来,推让了一阵子之后,乡农只得又把硬币揣了回去,但却又给夏先生加了三个大桃子,结果那篮子都快装不下了。

夏先生执意要付篮子的钱,但那妇人说什么都不要。夏先生觉得跟异性纠缠起来颇为不雅,最后只得作罢,拎着沉甸甸的一篮鲜桃步行返回云居苑。

远远的,夏先生就看到了三层小楼的一只烟囱在冒出白烟——这说明家里其他人也都起床了,正在用古旧的炉灶做饭。

走进正门,便是宽敞的起居室,沙发上端坐着黑井夫人的父亲石森丰太郎先生,他正在听收音机里的早间新闻。

石森先生已经七十多岁了,但瘦精干巴的他极为精神矍铄,头发比夏先生的都要浓密。

虽然石森先生是一位纯粹的东岛远东人,但却始终操着一口响亮的“中城腔”标准日耳曼语。

事实上,这个家里看不到任何远东元素,一切都高度盎格鲁化——这让夏先生有些意外,因为这家的女儿尤米可是在刻意的保持着很多东岛人的传统,她跟自己的女儿们说话也永远都用东岛秦语。

作风极为老派的石森先生看到女儿的准未婚夫进来,便像军人似的起立,上前两步跟夏先生握了手。

“夏君,请坐,早饭还需稍等。”石森先生也是有趣,虽然满口的日耳曼语,对人的称谓却使用着正宗的东岛秦语——也许是这种语言可以通过称谓来表现地位或辈分不同吧。

夏先生举了举篮子,问道:“石森先生,这个……放哪里比较好?”

“嗯……”石森先生高声说道:“阿海,来拿一下你的东西。”

黑井夫人赶忙从厨房里快步而出,她看到桃子就眼睛一亮,甜笑着对夏先生说道:“格兰特,专门去给我买的么?今年桃子出来的好早呀!”

石森先生板着脸说道:“桃子上市早,说明天气太热。今年的夏天只怕很难过。”

黑井夫人嗔道:“爸,总说些煞风景的话。”

石森先生说道:“你站着不动干什么,还不快接过去,你就让夏君一直举着这么重的东西?”

黑井夫人笑道:“他力气不小,这累不着他。”

不过她还是马上从夏先生手里接过了篮子并娇声说了句:“太谢谢啦……”

石森先生眉头一皱,说道:“多大年纪的人了,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爸,你管的太多了。我先回去做饭了,待会见。”黑井夫人捧着篮子返回了厨房。

石森先生微微摇了摇头,对夏先生说道:“夏君,小女三十多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这是我惯溺所致,请包涵。”

夏先生说道:“这样挺可爱的呀,而且阿海在外人跟前都是很端庄沉稳的,她是回了自己家才会像个孩子。”

“嗯……坐,请坐。”石森先生自己走去柜子前把放在上面的收音机音量调大了一些。

而后,他又点上了烟斗。

收音机的播音员的声音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的高亢——想来是要唤醒那些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听众。

当然了,新闻内容对于夏先生来说就乏善可陈了——全是近三天发生在街角巷尾的纠纷、斗殴与其他案件。

在二十分钟之后,播音员终于宣布“接下来是今早的最后一条新闻”。

“本台讯,昨日凌晨四时许,在湖滨区的汉沃克街发生了一起枪击案。开枪者是一名中年女子,受害者是一名中年男子。开枪动机疑似是女子与男子发生口角。男子肺部受贯穿性枪伤,经医院救治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女子现被治安所拘押,案件还在继续调查中……”

“哼……”石森先生冷笑一声,说道:“看看现在的女人都野成什么样了?吵个架都要开枪打人。而且凌晨四点还在街上,想必也不是干什么正经行当的。要我说,根本就不该允许女人持枪,她们爱冲动,拿着武器很容易出乱子。”

“唔……是啊,枪挺危险。”夏先生可不同意石森先生的看法,但总不好反驳未来的岳父,所以就只能附和。

“对了,夏君,听阿海说你的枪法很好,是吗?”石森先生放下了烟斗。

“住在山区的人都喜欢打猎,我这么多年也练习了不少。”

“参过军么?”

“呃……没有。”

“那这射击的本领不就浪费了?好枪法要用来杀敌。”

“我……”夏先生解释道:“第一次矿区战争的时候征兵抽签抽到我了,但我入伍前得了伤寒,部队不收得传染病的人,于是我就被除役了。而后面的三次矿区战争都没抽到我。”

“那你今年贵庚?”

“四十六岁。”

“可惜,夏君,你这辈子是无缘体验军旅生活了。我认为,男人的一生如果从未参过军的话,是不完整的。”

夏先生尴尬的笑笑,说道:“那就怪我运气不好总是没有机会吧……“

“唔……可惜。可惜。那你们家族里出过军人么?”

“我父亲曾经是炮兵中校。”

“哟!”石森先生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他坐直身体说道:“向令尊致敬!我想他也很希望你参军吧。”

“嗯……对……”夏先生这又是不得不违心附和了——他那参加过第一共和国时期最惨烈的战役的父亲对他的教诲是“希望永远不要再打仗,你也尽可能别去当兵”。

“对了,令尊高寿啊?”石森先生走去关掉了已经在不停播放广告的收音机。

“冥寿七十三岁。”

“呀,比我大一岁。”石森先生噌的用军姿转身,颇为热忱的问道:“这么说,令尊参加过狮子山反击战?”

“是的。”

“炮兵中校……那就是炮兵团长?”

“战时还是少校,团参谋,但临危担任了师部的炮兵参谋长,战后晋升了中校。”夏先生说出这段话还是不由自主的内心充满着骄傲——虽然他的父亲痛恨战争,夏先生也不认为从军会带来荣耀,但父亲彼时不到三十岁就已经能以高超的战术指挥整个师的火炮无论如何也让夏先生崇敬终身。

石森先生僵住了,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了不起……了不起……我也打过狮子山反击战,我知道的,令尊这该被称为战斗英雄了。”

“我父亲当年一直告诉我,只有在第一线与敌军肉搏过的才该被叫做英雄。”

“但是那场反击战啊,如果不是炮兵有效的压制着敌军火力,我们这些步兵根本就得不到机会冲出战壕与敌军厮杀……总之,很遗憾不能当面对令尊敬个军礼。”

此时高大健壮、年龄不比夏先生大很多的石森夫人走进了起居室,笑呵呵的说道:“你们好像聊的很投缘啊。不过只能打断一下了,该吃饭咯。”

石森先生右臂直挺挺的一伸,说道:“好,夏君,请。”

几人步入地板嘎吱作响、铺着一张巨大的旧帝国特色格纹地毯的餐厅,而黑井夫人已经坐在饭桌旁了。

石森先生瞪了女儿一眼,训斥道:“又是这么没规矩,你怎么能先于你的配偶就坐呢?”

黑井夫人满不在乎的说道:“爸,这都什么时代了,出去吃饭都是女士先就坐呢。”

“哼。”石森先生板着脸走到桌旁,在那把靠背最高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是石森夫人落座,夏先生是最后一个。

谁也没动餐具,因为吃饭前还有个必不可少的程序。

石森先生把双手平放在桌面上,微微低头,闭上眼睛说道:“亲爱的主耶稣,谢谢祢赐下眼前的食物,在饥饿、缺乏时,总有祢的丰盛与供应。我们会怀着感恩和满足的心用餐,祷告奉耶稣基督的名,阿门。”

“阿门。”桌上其余三人齐声说道。

“阿海,我再强调一次,别的规矩乱来也就罢了,但一日三餐前的祷告必不可少。”石森先生极为严肃的对女儿说道。

“知道,爸,少不了的。”黑井夫人说完偷偷的对夏先生做了个鬼脸——她虽然生活习惯还是趋向保守,但却也省略了每餐前的祷告,只在周日的晚饭时会感谢上帝。

“好,夏君,偏乡陋室,粗茶淡饭,请担待。”这句自谦的话也是石森先生每餐之前必说的。

黑井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爸,能不能别再什么‘夏君夏君‘的了,听上去多古怪啊,跟我一样叫他格兰特多好。”

石森先生拍了拍桌子,说道:“成何体统。以前我不也一直称呼健二‘黑井君‘么,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古怪?”

黑井夫人说道:“格兰特又不是东岛人,他们几百年前就不这么称呼人了。”

“哼。”石森先生转向夏先生,问道:“夏君,你们果真把老祖宗的传统丢的这么干净?”

“呃……”夏先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觉得有些滑稽——要说丢了老祖宗的传统,那石森家这高度盎格鲁化又算什么?

石森夫人此时打起了圆场,说道:“阿海,你爸爸几十年以来都这么称呼人,你有必要要求他到老了还改掉习惯么?他不管你的言行就已经很惯着你了,你难道还要反过来管束他么?”

“好啦好啦我错了……”黑井夫人对父亲乖巧的一笑,说道:“爸,马丁波利斯现在的确越来越没规矩,我被他们沾染了,对不起。你叫他‘夏君‘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我刚认识格兰特的时候其实也想这么称呼他来着。”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就是把你惯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模样,以后夏君还得接着把你这野丫头当女儿养,够累的……”石森先生此时拿起刀叉,宏亮的宣布道:“好了,开动吧。”

虽然石森先生总说这是“粗茶淡饭”,实际上石森家的早餐既丰盛又美味。

身处乡野,食材自然极为新鲜;而石森夫人的厨艺也甚是了得——夏先生算是真正明白准未婚妻尤米做什么都好吃的源头了,那就是家传。

前妻丝盖拉·唐是一名烹饪爱好者,但由于她没什么厨房经验且还总把“卖相鲜亮”作为菜品的首要属性,那么她做出来的东西九成都跟半生不熟相关。

然后就是由依——大明星成田梦。

这位“万人迷”在夏先生面前始终强调的都是自己来自草根,很小就要负责全家的厨房,但实际情况呢,却是大明星的厨艺跟她的情史一般的捉摸不定——今天这锅汤美味无比而明天她宣称使用同样的配方与烹煮时间却尝上去像是毒药。

早饭之后,黑井夫人对夏先生说道:“格兰特,去我房间坐坐吧,我彻底收拾好了。”

石森先生又板起了脸,警告道:“不要干出格的事情,否则我会立即请你们俩离开云居苑。”

黑井夫人无奈的说道:“爸,我们至于么……你不用每天都提醒一遍吧。”

“哼,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把道德当回事。”

石森夫人又来圆场了,她说道:“老头子,格兰特又不是毛头小子了,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夏先生苦笑了一下——是啊,何止不是毛头小子,自己已经一条腿迈进老年咯。

“哼,好自为之。夏君,我先告辞,请自便。”石森先生昂首挺胸的走出了餐厅。

石森夫人呢,拉起了女儿的手,说道:“你爸爸就是喜欢一板一眼的,心里也都是为你好。不过,阿海,你爸爸也不是古板成那样,你只要正式订婚了,格兰特就不用睡在外边了……对了,既然回来看我们了,应该是马上就要订婚了吧?”

夏先生又是一阵尴尬——他还是说不清自己的离婚程序什么时候会彻底终结。

黑井夫人倒是从容答道:“对,很快就会订婚,只要你和爸爸不反对。”

石森夫人看了眼夏先生,说道:“我是完全赞成的,格兰特既稳重又会照顾人,把阿海你交给格兰特我很放心;而你爸爸呢……他原则上也赞成,但我觉得需要把格兰特的生意再好好介绍一下,毕竟你爸爸他对开酒吧这个行当完全不熟悉,还是不要让他有顾虑比较好。”

“嗯,我明白了。那我和格兰特去商量下该怎么介绍。”黑井夫人径直起身,然后对夏先生使了个眼色。

夏先生也站了起来,对石森夫人微微躬身,说道:“先失陪了,伯母。”

黑井夫人的卧室三楼唯一的尚能住人的房间——石森老夫妇两人占据了整个二层:两人都有单独的卧室和书房。

昨天来到云居苑的时候,黑井夫人没有邀请夏先生进入她的卧室,理由是里面太乱需要好好收拾。

那么现在,看来是收拾好了。

一进屋,黑井夫人就解释道:“我小时候就住这间房,后来虽然哥哥姐姐回来也会把这当客房,但其实一直还是我住的最多。应该说,约等于我的闺房——我真正的、位于马丁波利斯城里的闺房现在已经不在了。”

夏先生看了看四周,随口说道:“我看布置挺简单的,这也不需要怎么收拾吧……尤米,你也太细心了。”

“呃……呃……”黑井夫人咬了一阵子嘴唇之后才说道:“健二还在的时候,我们回来就住这里。后来他阵亡了,崇拜军旅的爸爸简直把这里变成了健二的纪念堂……我,我把那些东西都拿掉了……”

“怕我看到会觉得不高兴?”夏先生两手一摊,问道:“我在你心中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

黑井夫人撅了撅嘴,说道:“那就算我以己度人吧。我比你心眼小。”

夏先生微笑道:“完全不用有那种顾虑……那既然是个纪念堂的话,肯定会有照片吧。我还挺想知道当年的著名作家夏之树长什么样的——以前我还真以为他是我们老夏家的骄傲嘞。”

“呃……我……这个……你……”黑井夫人紧张的捏起了双拳,怯生生的说道:“真的不在意么?我留下了一张照片,在五斗柜最下面的抽屉……你要想看就自己拿来看吧。”

夏先生默默地走向五斗柜,蹲下拉开了最底部的抽屉。

这是一张被放置在厚重雕花黑木相框里的合影,照片上是身穿戎装的作家夏之树——黑井健二——及他的妻子黑井海和两个彼时极为年幼的女儿。

戴着眼镜的黑井健二非常瘦,但面貌很是英俊,这让夏先生想起了皇家绯宫的医师冯恺。

而二十多岁的黑井夫人尤米还留着少女式的齐刘海披肩发,活像个刚从中学毕业的女孩子。

“别的东西我真的都扔进了仓库,但这是我们曾经的一家四口的最后一张合影,我……实在舍不得,抱歉。“黑井夫人的眼圈红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夏先生此时恨不能立即原地消失。

“怪我……我就不该告诉你这房间里曾经有什么。”黑井夫人颓然坐倒在床上。

夏先生关上抽屉,走到床边轻柔的抱住了黑井夫人。

“我矫情了,对么……”黑井夫人把脸紧紧贴在夏先生的胳膊上。

“是你多心了,不过,我得感谢你这么替我着想。是啊,虽然我不至于不高兴,但要是被属于‘黑井君’的物品环绕肯定还是有些不自在。”

黑井夫人笑了,说道:“你学我爸的语气还真像,夏君。”

夏先生问道:“那要是按照你们的习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你该叫我‘海酱’……或者‘尤米酱’。”

“这是敬称?”

“这是昵称啦……你怎么会需要对我用敬称……亲亲我,格兰特……”黑井夫人抬起了脸。

“不是说不要做出格的事情么?”夏先生打趣道。

“我爸要是再天天提醒我,我逆反劲上来了可就非得在这里干真正出格的事情不可了。”

“呃……”夏先生脸上有些发热了。

“我开玩笑的,亲亲我嘛,不会出事的。”黑井夫人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夏先生坐了下来,两人的唇马上就相遇了。

依然还是斯斯文文的碰触,并没有纠缠的交锋。

几分钟以后,黑井夫人后撤,红着脸说道:“可以了,再亲下去我就要‘出格’了。”

没错,就是这根本不算热烈的浅吻也已经让黑井夫人的身体起了反应。

夏先生抚摸着准未婚妻的面颊,问道:“我们还可以做些什么呢?要不出去散散步?这个村子风景非常好。”

“嗯……”黑井夫人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一会我可以陪你去散步,但我得先跟你说件事。”

“哦?是什么?”

“刚才我妈妈说的关于酒吧……”

“是哦,确实得想想该怎么跟你父亲解释才会不让他觉得酒吧不算正经生意。”

“不……其实……”黑井夫人皱了皱眉,说道:“我明白我妈妈的说话方式,她提这个并不是我爸真的不了解酒吧而是……而是他想要你有一份他认为稳固的工作,而且多半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该安排你去做什么。我看他很快就会跟你谈这事。”

“哈?”夏先生不无幽默的说道:“女婿还没过门就已经帮忙安排工作了?这样的老丈人倒真是热心。”

黑井夫人忧心忡忡的说道:“他要是非让你去做你不喜欢的,那可就很麻烦。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看我们只能不再想征求他们的同意了。反正我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我结婚不一定非要父母同意,大不了以后不见他们了。”

夏先生宽慰道:“先不用太担忧,等到你父亲真的要安排的时候再说。而且说实话,活到这个岁数,也没有什么工作是我完全不想做的,即便是当屠夫其实我都无所谓。”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你去当屠夫……以他的习惯,多半会要你去报社或出版社这样的地方,他喜欢文人和军人,你现在肯定不能去参军了,那他就会选择那种跟文字打交道的工作给你。”

“那挺好啊。”夏先生微笑道:“我也算是半个文人嘛,要是报社或出版社,我就不可能不喜欢。对了,你不是有个同学就在出版社当插画师么,如果给我个这样的工作我就很乐意啊。之前你提到这个我表现的不热心是我那个时候真觉得我想去人家也都不会要我,但如果可以直接让我进去的话,我干嘛拒绝?”

“唉……”黑井夫人叹气道:“工作地点你可能不会讨厌,但职位你就未必喜欢。我爸应该不会替你找到插画师这样的职位,他能给你的……大概就跟什么教具管理员差不多……”

“你还记得这事呢?”夏先生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现在对于拒绝那份职位是后悔的,当时啊,就是被威尔逊·马给气着了所以没有接受,回头想想真是意气用事了。现在,如果你父亲希望我有个这样的工作,我自然不会再拒绝。”

“那……酒吧呢?”

“全交给多诺万·雷管理呗,这本来就是他的酒吧,换回他来管的话说不定收益比现在要好得多嘞。我只需要确定他别把酒吧变回原来那个糟糕的模样就好。”

“那嘉嘉和阿凌应该就不会在酒吧干活了。”

“嘉嘉本来也不可能一直当个女招待啊,现在不是要专门演电影去了么,那女招待就别干了。而阿凌嘛……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给那些三教九流放电影其实也挺不妥的,换成个普通人就好了。”

“唉……”黑井夫人再次叹气,说道:“但我不觉得多诺万能够让‘夏未’保持目前的气氛,而如果阿凌不在的话,电影也不会再有人来看了,这样一来,咱们的酒吧就等于被毁了……我也倾注了感情的,我不忍心这样。”

“那还不简单。”夏先生轻松的说道:“那就不给多诺万而是尤米你呗。”

“我?你放心全让我管?我也没太多经验啊。”

“我还不是没经验。交给你总就不用担心酒吧变成别的样子了,你来管的话,阿凌就会乐意继续放电影,而嘉嘉也可以时不时的回来帮忙,‘夏未’的两大招牌不就保住了……哦不,三大招牌都保住了。”

“三大招牌?”

“尤米你这个美女老板娘不也是招牌之一么。”

“哎呀……我的长相哪能跟阿凌和嘉嘉相提并论……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吧。”

“别这么过分自谦啦……”

当然,的确黑井夫人的容貌与新垣凌和丝嘉丽特·夏有着不小的差距,但也绝不会是会被人忽略,其实“夏未”酒吧的很多顾客对这位温柔妩媚的少妇有着更大的好感——他们私下达成的一致是:放电影的姑娘是很美,但美的像个假人儿,太有距离感;高个子女招待也是格外漂亮,但长得实在过高了而且那一身彪悍的“蛮力”让人生畏,被她瞪一眼都后背发凉;倒是说话总是软绵绵且永远笑脸迎人的老板娘更加亲切可人,简直就是当老婆的最佳人选。

这些言论啊,其实黑井夫人是有所耳闻的,她心里也赞同,但她可不好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她认为无论如何还是谦虚些好。

此时,屋门被敲响了,黑井夫人的母亲石森夫人在门外说道:“打扰你们小两口一下,请来一下起居室,有客人来拜访你们啦。”

“拜访我们?”夏先生颇有些意外。

“呃……应该是本地的什么士绅吧……妈妈把你要来我们家做客的消息传的到处都是。”黑井夫人脸上的表情不易察觉的变得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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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性。他身穿面料崭新却样式陈旧的正装,满面堆笑,礼帽紧紧的被双手握着。

石森先生介绍道:“这位是村公所卫生股的乔迪诺股长,国立大学的高材生。”

年轻的股长点头哈腰的说道:“过奖过奖,医科大学勉强毕业而已,算不上高材生。石森小姐,欧阳先生,两位来自京城,果然是风采非凡,幸会幸会。”

“欧阳先生”这四个字让起居室里的气氛陡然冷凝了下来。

夏先生立即就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肯定几个月前尤米和成田梦的前夫欧阳钊几乎要订婚时,相关的传闻就已经在这村子里尽人皆知了。

乔迪诺股长对众人的异常反应颇为不解,他心里所想的是:“难道……还是该把她称为黑井夫人?远东人的规矩真难搞。”

圆场的还是石森夫人,她若无其事的说道:“股长先生,你把人家的姓氏记错啦,这是夏先生。”

“哦?哦,对,对,夏先生!” 乔迪诺股长的反应也是真快,他立即就生成了一套说辞:“诺伊家的新姑爷才姓欧阳,我给弄混了,实在对不住!”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谎言,但谁也没有揭穿。夏先生坦然与乔迪诺股长握手,并也说了句“幸会幸会”。

接下去乔迪诺股长就不敢再多说闲话了,简单直接的传达了他所承担的口信——村长麦克·考雷邀请石森“爵爷”家的三小姐及她的未婚夫参加今晚的宴会。

夏先生和黑井夫人自然也没理由拒绝,而在他们表示接受邀请之后,乔迪诺股长又兴冲冲的补充了一句:“今晚上的宴会非同寻常,因为会有位特殊的贵宾到场,她就是电影明星成田梦。”

“成田梦?”夏先生和黑井夫人面面相觑,他们心中所想都是“怎么在这里会遇到由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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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帆好不容易才把眼皮子睁开。

看着带有几何纹路的天花板,王一帆花了足足一分钟才想起这是在棕榈城的金港宾馆。

但昨晚是怎么回到这里的,那就彻底记不得了。

头皮还是紧绷着的疼,嘴里一股苦味,喉咙像是被烧过——昨天实在喝的太醉了。

“阿碧,阿碧……”王一帆哑着嗓子叫了两声。

他的妻子碧安卡赶忙从起居室跑到王一帆床边,抚摸着他的额头说道:“老公,你终于醒了。喝点水吧。”

“好……冰的有么?”王一帆勉勉强强的支起了上半身。

“有,早就准备好了,我给你去拿。”

过不一会,碧安卡端着杯子和加满冰块的玻璃水壶回来了。

王一帆连喝了三杯冰水,这才让脑袋有了点清醒的感觉。

“妈的……劲太大了。”王一帆使劲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碧安卡抚着丈夫的脊背问道:“你们喝的是什么呀?伏特加么?”

“可比正经伏特加厉害,是大平原省的特产高粱酒……市面上的伏特加就四十度,而高粱酒足足六十七度。”

“上帝……快变成纯酒精了。”

“是啊,能比它厉害的只有乡下人喝的那种兑水酒精了……”

“那这种东西你们为什么要喝那么多啊……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昨天一起吃饭的都是大平原省人,那里的习俗就是不要命的喝……对了,阿碧,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自己叫了出租车回来的呀……一开始看上去还没那么醉,回来以后还跟我说了好多话呢……”

“哎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都跟你说什么了?”王一帆敲着自己的额头。

“呃……我能不说么?”碧安卡低下了头。

“拜托……阿碧,告诉我,如果我说错了话我得道歉。”

“呃……起先就是变着法夸我可爱夸我性感……说你爱我爱的像‘山崩地裂’一样……”

“呼……”王一帆松了口气,说道:“虽然你应该听着很腻歪的,但还好不是什么胡说八道……”

“后来……后来……你又说……要不停的……呃……操我,把我……呃……操的晕过去……”

“什么?我说了‘操’这个字了?”

“说了……”

“呃……然后我真的……?”

“嘻……”碧安卡轻笑道:“我衣服还没脱完呢,你就一头倒下睡着了。”

“好嘛……我就知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用‘操’这个字……”

碧安卡脸一红,说道:“没什么啦,听你那么说,我还有点小小的兴奋呢……老公,可以叫早饭了么?”

“哎哟,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

“你一直没吃饭?”

“我等你醒过来一起吃啊。”

“哎呀我的小宝贝,你可真不容易,饿坏了吧。”王一帆一把将碧安卡拉进怀里亲了起来。

一边亲着,王一帆的手就习惯性的按在了碧安卡的胸部,碧安卡喘息着问道:“要开始了?”

“啊不不不……先吃饭……”王一帆赶紧松开了碧安卡。

“我去打电话叫他们把早餐送来。”碧安卡微微一笑,回到了起居室。

十分钟之后,服务员就把饭食送到了这套宾馆里最高级的套房里。

宿醉使的王一帆没什么胃口,但他的肚子又很饿,他看着那一桌子碗碟有些犯愁。

碧安卡给丈夫倒了杯葡萄汁,说道:“老公,先喝这个。葡萄汁可以减轻酒后反胃。”

“哦?真的?”王一帆举起了杯子——似乎葡萄的气味就已经让他不那么想吐了。

“真的,我有经验的,我爸经常喝醉,第二天都靠喝葡萄汁才能吃下饭去。”

“放心吧,我不会变成那样的人,昨天那样的场合大概几年都遇不到一次。”王一帆将冰凉酸甜的葡萄汁一饮而尽。

“我的爸爸要是你我会幸福很多倍。”碧安卡甜笑了起来。

“现在我不就是你的爸爸么……来,叫几声……”王一帆捏了捏碧安卡的脸蛋。

“爸爸……爸爸……我们吃饭饭吧。”碧安卡模仿女童说话可真是惟妙惟肖。

“吃饭饭,吃饭饭。”王一帆拿起了刀叉。

葡萄汁果然有效,刚才还在担心自己一吃东西就会马上吐出来的王一帆稍稍努力就干掉了半碗牛奶燕麦粥和半份炒蛋——这些东西同样都对醒酒有利。

碧安卡依旧是基本只吃肉——所以她只给丈夫点了一份蛋却同时为自己要了火腿、培根和香肠。

王一帆一直觉得很神奇——这么爱吃肉的姑娘为何长得如此娇小,肉的营养都跑哪去了?也许全部转化成了力量?的确,相对于这么“微型”的身材,碧安卡的力气可算是挺大的。

碧安卡要是完全不化妆也不穿高跟鞋的话,站在王一帆身边真的活像是他的女儿。

不过,碧安卡的精妙之处就在于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长相和嗓音都跟没长大似的,身上却是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该粗的粗该细的细,在遇到碧安卡之前,王一帆见过许许多多女人但却从来没想到世界上会有碧安卡这么神奇的“小家伙”。

终于,夫妻二人的早餐结束了,碧安卡悠闲的把最后一点咖啡喝完,然后起身说道:“老公,我去刷个牙。”

王一帆一愣,说道:“你起床之后没有刷牙么?”

“刷了……嘻嘻……再刷一次……”碧安卡递给王一帆一个狡黠的笑容,然后向洗手间走去。

这个笑容让早已跟碧安卡建立默契的王一帆立即明白了现在刷牙的意义,他嘟囔了句“真是个小妖精”然后面带微笑的回到卧室,舒舒服服的在大床上仰面躺好。

没过多久,碧安卡出现了,她看到已经就位的王一帆,忍俊不禁的说道:“老公,你是有多迫不及待啊。”

王一帆挑了挑眉毛说道:“那不是昨晚上光说没干么,现在酒醒了也吃饱喝足了,得把我的‘承诺’兑现咯。”

碧安卡将睡裙的一边肩带拉下,说道:“但我们只来得及一次咯,别忘了要去姥爷家吃午饭。”

“是,没忘……那快点来吧小宝贝。”王一帆招了招手。

碧安卡褪掉了另一边的肩带,粉红色的丝绸睡裙立即无声的滑落,那玲珑的娇躯就此全然呈现在王一帆眼前。

王一帆的目光停留在碧安卡的下腹部,他好奇的问道:“阿碧,你的……毛毛怎么这样了?”

“哎呀……”碧安卡面色尴尬的说道:“今天早餐泡完澡,我突发奇想的想看看是不是把毛毛刮了会更好看……结果,这个毛毛和咯吱窝里的不一样诶,我刮完之后跟狗啃过了似的……我就想,是不是得用男人剃胡子的办法才行啊。”

“我想就是这么回事。”其实王一帆是有此类经验的,但总也不好让妻子知道,于是他就说道:“试试看就知道了。”

“可我不懂男人怎么刮胡子……”

“那就我来呗……”王一帆对碧安卡眨了眨眼睛。

“哎呀……什么呀,爸爸真是好坏坏……”碧安卡又模仿起了孩童。

“你这孩子,本来不就打算要我动手么?我还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小心思被爸爸看穿了,呜呜呜……”碧安卡说完这话自己笑的前仰后合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暂停,暂停,老公,玩不下去了……要了命了……”

“明明是你自己玩的最开心……过来吧,阿碧。”王一帆挺了挺腰胯。

“来咯……”

碧安卡轻快的奔到床边,熟练的将王一帆的睡裤脱下,然后就停住了。

“它好像还没睡醒……”碧安卡指着王一帆那还处于匍匐状态的命根子说道。

“嗯,毕竟宿醉嘛……没事,你一直弄它它就醒了。”

“对……应该是这样。”

碧安卡握住了那丢了骨头的肉条,前后平移着小手。

三分多钟以后,这小兄弟有了些将要苏醒的迹象。碧安卡将它扶了起来,然后自己低下头去。

王一帆马上就进入了一个湿润宽敞的容器,而他身上最敏感的部位更是一刻不停的都被颇有热度的肉质尖端戳弄着。

碧安卡手嘴并用,努力的运动着,清亮的“滋滋啧啧吸吸溜溜”之声不绝于耳。

王一帆也在努力,他在命令自己的身体立即去除所有的麻木无力。

但是,双方的努力没有什么成果,一刻钟过去了,王一帆的命根子还是没有站起来。

王一帆不得不拍了拍碧安卡还在上下起伏的头顶,说道:“阿碧,停一下吧。”

碧安卡抬起上半身,揉着自己已经发酸的腮帮子问道:“老公,是我方法不对么?”

王一帆沮丧的说道:“不是你的问题……这破毛病又出现了。偶尔在大醉之后的第二天我就会……这样……该死,下回就算拿枪抵着我我都不喝这么多酒了。”

碧安卡趴倒在王一帆肉乎乎的肚子上,说道:“必要的应酬那也没办法不是么?偶尔有那么几次无所谓的。”

“绝对是偶尔!”王一帆恨不能赌咒发誓。

“嗯嗯……”碧安卡亲了亲王一帆的肚脐,柔声说道:“老公,没事,我陪你躺一下吧,休息那么一阵子我们直接去姥爷家好了。”

“就这样吧……”

碧安卡这就躺在了王一帆身边,而王一帆立即也就把妻子搂进了怀里。

碧安卡浑身还散发着处于性兴奋期女性独有的气味,王一帆忍不住将手伸向了妻子股间。

“呀,这么湿……”

“从昨天晚上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要不我也不会刚吃完早饭就……”碧安卡把脑袋藏进了王一帆臂弯里。

“那不能让你太失望哦……”王一帆的手指开始了揉搓。

碧安卡立即发出了细细的嗯啊声,呼吸中的特殊气味愈发明显了。

此时王一帆不得不感叹醉酒真是性能力的大敌啊——正常的时候,如果他在做目前的事情,早就已经一柱高高擎天了;可现在呢,虽然满脑子都是性兴奋,下半身却还是睡的死死的。

王一帆逐渐增加了力度和速度,碧安卡彻底打开了双腿,她的脊背小幅度的抖动了起来。

王一帆在妻子的耳边问道:“阿碧,我的手和你自己的手,哪个更好用?”

碧安卡娇羞的嗔道:“这什么问题呀……我……我……哪里用过几次自己的手……”

她倒是没说谎,这么多年来她的自慰还是个位数。

“总也用过呗,跟我说说……”王一帆把一根手指探了进去。

“哎呀……”碧安卡不由得叫出了声,浑身抖得愈发厉害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老公……的手……更……更好用……”

“嘿嘿……”王一帆的第二根手指也滑进去了,一边上下搅动一边说道:“因为我的劲道更足么?”

“啊……呃……是……而……而且……你……你没有长指甲……不……不会划伤我……啊……”

碧安卡突然尖叫了一声,接着脚尖就勾了起来。

王一帆当然很清楚碧安卡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他的大脑再次发出命令让身体给右手的几个指尖的肌肉注入更多的能量。

碧安卡像是被人扼住脖颈般的只能发出来自喉咙底部的“格格”声;她的身子几乎弯成了个字母“C”;她的腿肚子绷的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抽筋。

也就是十几秒之后,王一帆的右手意料之中的遭遇了喷涌而出的洪流。

若不是多次亲口品尝,王一帆也会以为这只是尿。

碧安卡·黄在立足于顶峰时所喷出的液体无色无味,不但一点都不咸,甚至还有些过滤瓶装水的微甜——所以王一帆最终确定,这绝不是尿而是某种神奇的“圣水”。

碧安卡自己也没法解释这液体是从何而来,但她现在却极其明白,这诡异的身体机能会让男人们发狂。

但这不寻常的潮涌却也让碧安卡困扰,她看着床单上那一大片水渍说:“清洁工肯定得在背后说我一把年纪却还尿床,烦死了。“

“管他们怎么想做什么……来,阿碧,躺会吧。”

碧安卡微蜷着身体挨着王一帆躺下,而王一帆笑嘻嘻的拨弄着碧安卡下体被不成功的刮过的毛发——最上端的部分还是干的,摸上去像把刷子。

“爸爸,这样好痒……”碧安卡娇声说道。

“刮干净了就不痒了……”王一帆坐了起来,说道:“干脆现在我就给你刮好,要不你会不舒服。”

“嗯……去洗手间?”

“对……”

王一帆干脆把碧安卡抱了起来,一路走进了装饰华丽的洗手间,最后把她小小的身体安放在了带着大镜子的梳洗台上。

王一帆取出他的剃须工具——刷子、刀子、带子和膏子。

王一帆说道:“有些男人特别讲究,刮胡刀有好几把不同尺寸的应对脸上的不同位置;而我呢,一把就够了。”

“这个刀可真大……可以用来当武器了,我看着有些怕怕的。”碧安卡其实并不怕男人的剃须刀,相反,多年前在故乡的时候她还用父亲的剃须刀吓跑过一个摸上门对她图谋不轨的混混——但是么,在丈夫面前还是显得娇弱一些比较好。

王一帆把刀刃在皮质磨刀带上来回蹭了几下,说道:“该觉得害怕的是我——知道么,不少男人的性命都是他们的老婆用这玩意给结束的。”

“哎呀,说的那么吓人……我是能干这种事的人么?”其实碧安卡心里在想:你要以后真的让我非常生气的话,说不定我也会拿剃刀割你的喉咙……

王一帆笑了笑,说道:“我可爱的小阿碧肯定是不会这样的啦,而且我也不可能会惹的你想杀了我,对吧。”

“嗯,是啊,老公,你肯定会一直对我好。”此时阿碧的心里话却是:“在我爱上你之前我可真的是一直想杀了你。”

前期准备停当之后,王一帆手法细致的把剃须膏涂在碧安卡的下身,碧安卡笑嘻嘻的说道:“看上去像是我下边长胡子啦——这东西凉丝丝滑溜溜的,还挺舒服的。”

“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些男人那么喜欢去理发店刮胡子了吧。知道么,我年轻的时候学过理发的,所以我的手法很专业,喜欢的话……每隔一段时间我就给你刮一次。”

“嗯嗯……爸爸我要你经常刮阿碧的毛毛……”

“小丫头真会粘人……”王一帆此时的眼神真像是恨不能把碧安卡像块牛奶糖似的吃进肚子里。

清理干净碧安卡那已经剃短了的阴毛当然比刮男人的胡子简单,但为了完全不伤到碧安卡,王一帆的动作非常慢,结果用了好一阵子才大功告成。

王一帆用湿毛巾把碧安卡擦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这个白生生、细嫩嫩的三角形。

“阿碧……知道这让我想起来什么了么?”王一帆摸着下巴说道。

“什么呀?”

“大平原省最北边有座山叫做尼瑞尔山,有一个正中间有道沟的尖顶。下了雪之后白生生的,那道沟就明显的现出来了,跟你这里……一模一样。”

“呵……呵呵……”碧安卡掩嘴笑道:“第一次听到用山峰形容……女人那里的……”

“别出心裁不行么。”王一帆弯下腰,把脸凑近碧安卡,说道:“我来闻一下……我的剃须膏是加了香料的,让我闻闻你是不是也很香。”

“不给闻了,爸爸好色……太讨厌了……”碧安卡娇嗔着,但可没有阻止王一帆。

王一帆把鼻子贴在碧安卡的下腹部,使劲嗅了几下,说道:“香,真的是香,比我刮完胡子香多了。”

紧接着,王一帆就突然下移,含住了碧安卡那“山峰”的尖端,吮吸了起来。

“呀……你又要……”碧安卡稍稍有些讶异,但马上她就身体后仰眼睛微闭开始享受起来。

这一次依旧是以那神秘液体的奔流作为结束——王一帆的下半张脸都湿了。

王一帆直起身来,而碧安卡背倚着大镜子娇喘吁吁。

王一帆抬起碧安卡的下巴笑嘻嘻的问道:“阿碧啊,爸爸的舌头是不是比指头更好用?”

“嗯……你怎么知道……”碧安卡目光迷离的看着丈夫。

“因为这一次你叫的比上次响呀。”

“呼……坏爸爸,不要再来了,再来我出不了门了……”碧安卡伸出双臂环住了王一帆的脖颈。

“不来了不来了。”王一帆把碧安卡从梳洗台上抱下,说道:“我马上泡个澡,然后我们就去姥爷家。”

“爸爸,阿碧要一起泡……”碧安卡指着洁白的浴缸说道:“这个好大大诶,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进去哦。”

“真是个好主意……”王一帆这时候心都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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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军胡文杰——王一帆的外祖父——的宅邸一如既往的冷清——胡文杰在棕榈城有着很高的名望和很大的权势,但他却反感外人登门拜访。

偌大的公寓里常年只有三个住户——老将军本人,他的护工兼情妇吉娜·贝克以及一位安静的像个哑巴的老年女仆。

王一帆和碧安卡到达的时候,贝克小姐正坐在客厅里喝茶,她一看见碧安卡就夸赞道:“呀,阿碧,你今天这身旗袍可真漂亮,新做的么?”

碧安卡穿的旗袍是一种近似翠鸟羽毛的蓝绿色,搭配淡金色的纽扣,看上去像极了华丽雅致的远东古典工艺品。

碧安卡微笑着说道:“是啊,来棕榈城之前刚刚做好的。”

贝克小姐走了过来,拉起碧安卡的手说道:“啧啧啧,怎么感觉你的皮肤越来越嫩了呢。”

王一帆说道:“我把她养的好呗。”

“说的就像阿碧是你的宠物似的,这是你老婆,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贝克小姐白了一眼王一帆。

碧安卡忙说道:“我乐意当个宠物,呵呵……”

“哎哟哟……你可真是迷死人不偿命啊阿碧。”贝克小姐叹了口气说道:“唉,你看我人高马大的,都不敢跟人撒娇,怕被人觉得怪兮兮的。”

碧安卡说道:“还是高点好,我这种小矮子注定是会被嫌弃的。”

“哪有,男人就是喜欢娇小的,越娇小越好。”贝克小姐脸上满是羡慕。

“好了好了……”王一帆说道:“你们两位继续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姥爷在楼上?”

贝克小姐说道:“是啊,在打盹,一会儿饭好了我去叫他。你们先坐吧,正好,我们先聊聊婚礼的事情。”

“呀……”王一帆惊喜的问道:“姥爷同意我在棕榈城办婚礼了?”

“是呀,不过要在他指定的地点,来宾名单他也必须提前过目。”

“自然的自然的。”王一帆点头哈腰。

接下去,王一帆夫妇落座,贝克小姐又打量了碧安卡一阵子,问道:“阿碧,你的婚纱是从马丁波利斯运过来还是就在棕榈城订做?”

碧安卡说道:“听伊万安排吧,我怎么样都行。”

王一帆说道:“如果能找到好裁缝的话,在这边做还是要方便些吧,如果出了点问题也好改。”

贝克小姐点了点头,说道:“我认识棕榈城最好的裁缝,我是觉得手艺不亚于首都的师傅,赶明儿我就带你们去见见他。”

碧安卡说道:“那挺好,多谢了,吉娜姐。”

贝克小姐又瞧了瞧碧安卡的脚,问道:“阿碧,你这鞋是几码的?”

“五码……”

贝克小姐惊呼道:“上帝,这么小,我十岁的时候就穿五码的鞋了。你怕是不好买鞋吧?”

“可不是么。”碧安卡微微抬了抬脚,说道:“这个尺码的鞋大多都是童鞋,但童鞋又没有高跟的,所以我经常要跑很多家店才能买到鞋。”

“啧啧……啧啧……”贝克小姐感叹道:“可真是格外的娇小玲珑啊……棕榈城最好的鞋匠也是我的熟人,阿碧,我建议你去找他订做一批鞋,这样以后就省的到处买不到了。对了,要知道,棕榈城的皮鞋可是全国有名的,那比马丁波利斯的都好。”

“那真是太好了……吉娜姐,你也会带我去么?我对鞋的款式了解不多,你得帮帮我。”碧安卡笑靥如花的说道。

“我也注意到了,你好像所有的高跟鞋都是同一个款式……嗯,包在我身上,我帮你换换样子。”

“真是太感谢了,吉娜姐。”

其实吧,碧安卡并不是只知道一个款式而是在马丁波利斯的鞋店里可以买到的五寸高的皮鞋它就全都长得一样。

此时,一个苍老却中气挺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问道:“是阿碧来了?”

贝克小姐回答说:“是,老爷子,阿碧和伊万来了……瞧瞧你,就只想着阿碧。”

这老人自然就是王一帆的外祖父胡文杰,他笑了两声,说道:“伊万这臭小子现在我一看就烦。阿碧,上来陪外公下下棋。”

“来了,外公。”碧安卡清脆的应了一声,然后立即跑上了楼梯。

“瞧瞧,瞧瞧……”贝克小姐对王一帆挤了挤眼睛,说道:“老爷子以前就觉得‘外公’不如‘姥爷’听着顺耳,现在可好,自己都跟着阿碧称呼自己为‘外公’了。”

王一帆低声说道:“怎么,就是要嫉妒阿碧受宠对吧。”

贝克小姐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半老徐娘哪有资格嫉妒。阿碧她的确又年轻又可爱,还跟老爷子的夫人有几分相像,老爷子肯定会宠她。”

“好啦,吉娜,你还是挺有魅力的,你陪了姥爷这么久,他不会因为阿碧就冷落你的,毕竟阿碧只是个外孙媳妇,她不可能跟你一样贴身伺候姥爷。”虽然王一帆现在刻意的跟曾经耳鬓厮磨过的吉娜·贝克保持距离,但毕竟有着旧情,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宽慰她一下。

“对……对……阿碧肯定是没法取代我……”贝克小姐垂首片刻之后,问道:“伊万,陪我去后院走走好么?”

“就只散步啊。”王一帆需要确认贝克小姐不会又突然抱住他。

“是啦,只散步。”贝克小姐把脸转向了窗外。

这所公寓的后院面积并不很大,但却营造的颇有曲径通幽的风骨——这可是著名园林师精心设计过的。

王一帆跟着吉娜·贝克在被茂密竹林包围下的卵石小道上行走。

两人起先一直都没有交谈,直到贝克小姐在一个小池子前停住了脚步。

“吉娜,你肯定是有话要对我说。”王一帆干脆先发制人了。

贝克小姐悠悠转身,说道:“对啊,不过,伊万,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什么?”王一帆完全摸不着头脑。

“昨晚上你打电话给我说的全是醉话,你现在一个字都记不得了。”

“哈?”王一帆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他现在模模糊糊的有印象昨晚上的确给姥爷家打了通电话,而似乎接电话的正是吉娜·贝克,但说了些什么的记忆就完全是空白。

“呵……”贝克小姐表情幽怨的笑了笑,说道:“其实昨天我就知道那是醉话——你怎么可能‘渴求我的身体,急切的想要娶我’嘛。你是把要说给你的阿碧听的甜言蜜语错送到我的耳边咯。”

“呃……”王一帆尴尬的说道:“昨晚上灌了太多高粱酒,真的脑子完全迷糊了……对不起,这都是胡话……我对其他人也说了很多胡话……”

“呵……”贝克小姐望着清澈见底的池子冷笑着说道:“瞧瞧,你果真以前都是信口开河。‘渴求你的身体,急切的想要娶你’这不是你昨晚上说的,而是当年你勾搭我的时候说的。都忘了吧?”

“这……”王一帆僵住了。

贝克小姐接着说道:“昨晚上你的醉话很脏,我都说不出口,但我也有一点小小的希望——说不定你真的想重温旧口味。但看来并不是。”

“上帝……”王一帆意识到那电话里肯定也是各种带着“操”字的下流话。

“紧张了吧,是不是怕我把这些告诉阿碧?”贝克小姐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注视着王一帆。

王一帆故作淡然的说道:“阿碧明白喝醉了以后的言行不能当回事,你要想告诉她就尽管说,她最多一笑了之。”

贝克小姐抱起胳膊,说道:“我看可未必……或者我来点添油加醋呢?我跟她说你既说了也做了——我可是记得你身上那些个只有脱光了才能看到的疤痕和痣什么的在什么位置,我要是描述一番,瞧瞧她还能不能一笑了之。”

“吉娜……”王一帆板起脸说道:“你要这么害我的话,你自己一点好处都不会有,阿碧会去向姥爷哭诉,最后倒霉的是你。”

“呵呵……”贝克小姐冷笑道:“哭诉什么?说我勾引她男人?那我就怎么倒霉了?老爷子不但不会生气,甚至还得替我高兴嘞。”

“你在胡说什么!”王一帆看上去像是要揍人了。

贝克小姐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就实话告诉你……要是外面的男人敢碰我,老爷子会亲手杀了他,但你就不一样。当年我跟你睡是老爷子默许甚至鼓励了的,他也觉得我年纪轻轻就陪着他很不容易,也想让我舒服舒服。现在他还是同样的态度,要是你老婆因为我和你睡了就去老爷子跟前闹腾的话,肯定会被骂不懂事。”

“这他妈的……”王一帆烦躁了起来——以他对外祖父行事方式的了解,他知道贝克小姐所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呵……呵呵……”贝克小姐又笑了,不过不是冷笑而是开心的笑,她拍了拍王一帆的胳膊,说道:“伊万,是不是盘算着干脆把我淹死在这池子里算了?你这做大生意的老板,还是会被我几句话给逼急啊。果然很多男人死活不结婚就是为了避免有这种‘死穴’——得了,不逗你了,我才不会去给你和阿碧的甜蜜日子捣乱。我肯定是妒忌她的,但我的确也不想害了你。”

王一帆可没放下戒心,但还是笑容可掬的说道:“吉娜,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害我,你要真想这么干还不早就动手了。”

“是哦……”贝克小姐抛了个媚眼,说道:“要想害你我早就没完没了的勾引你了,我可是非常明白就阿碧那么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可没法让你真正满足——不说这个了,现在我们,你和我,面临着一个真正的问题。”

“哦?是什么?”

“老爷子这次病好之后看着精神还不错,但其实身子骨已经比以前差了许多,他自己都说感觉大限将至。而他的意思是……他走了之后,要我跟你过。”

王一帆嬉皮笑脸的说道:“把你当外祖母赡养?这没问题。”

“你知道不是这意思。”贝克小姐白了王一帆一眼,说道:“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要我这个老女人,我也不想非缠着你自寻无趣。那,伊万,我的王大老板,你说我到时候该怎么办?”

“等会……吉娜……”王一帆稍稍压低声音,说道:“那时候姥爷都已经不在了,你难道还不能自己安排生活?”

贝克小姐愣了愣,说道:“我……习惯了遵从老爷子的命令,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自己安排’……好吧,我是怕一旦没人管着我,我又会变回年轻时的那种乱七八糟。”

“好,你要人管,可你觉得我能像姥爷那样把你管的服服帖帖么?”

“我不知道啊……也许可以吧……”

“吉娜,刚才你敢那么威胁我,即便只是玩笑,那也说明我在你面前根本没有你会无条件服从的权威。”

“呃……”贝克小姐语塞了一阵子之后,眼泪流了下来,抽抽搭搭的说道:“所以我就愁死了啊,以后我会被你们像垃圾一样的丢出去自生自灭……好吧,本来我就是团垃圾,是老爷子开恩让我这十来年活的像个人,现在要到了现原形的时候了。好,是我活该。”

王一帆是很怕贝克小姐又像上次一样突然扎进他怀里,所以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但贝克小姐这回并没这么做,她迅速平静了下来,抹了抹眼角,说道:“伊万,看在我们曾经的交情份上,救救我。老爷子走了之后,帮我安排一下后路,哪怕是再给我找个老头子去伺候也好,只要别让我被丢掉……”

王一帆的恻隐之心其实早就被勾起来了,毕竟好多年前跟吉娜·贝克蜜里调油的那段时间他还是很受用的——这位曾经的“上流荡妇”虽然年纪不轻了,但其取悦男人的技巧却极为娴熟,王一帆跟丽丽和碧安卡玩的许多小花样还都是从贝克小姐这里学来的。

那时候厨子王一帆的妻子阿珍已经因为车祸陷入了长期的昏迷,而经他悉心经营之后刚刚开始呈现蒸蒸日上态势的“白金骑士”酒吧陡然因为他应征入伍而迅速颓败。

王一帆凭着贵族血统一入伍就成为了中尉代理连长。王一帆并没有出众的军事指挥天赋,但凭着他想借由战功彻底改变命运的强大信念,他赌博式的带头英勇作战,反正阵亡那时对他来说还不就是彻底解脱——无论死活,他都是赢家。

当然,王一帆的首选还是活下去。

王一帆运气很好,那些不经深思熟虑的战略居然带来了接二连三的大捷,王一帆的军衔被迅速提升到了少校,三个机枪连都归他差遣,他实际上已经是个营长了。

少校就已经摸到高级军官的门槛,彼时的王一帆笃定自己只要活下来就会名正言顺的进入上流社会。然而他的美梦因同师的另一名贵族出身的军官带着全连投敌而戛然而止——所有在前线作战的贵族军官都被立即停职并接受调查,因为他们经常在一起聚会,而投敌的那位就是这个小团体的首领之一。最终王一帆因为对那个秘密贵族军官俱乐部的活动非常不热心而“幸运”的受到了“轻判”。

但这“轻判”也让他失去了军衔、军功和绝大部分个人财产。

为了履行诺言,王一帆借了高利贷为“白金骑士”的所有员工发放了两个月的薪水。

高利贷的金额很快就生长到了逼王一帆自杀的边缘,走投无路的他选择去已经几十年没有联系的外祖父那里碰碰运气。

结果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外祖父胡文杰对这个已经陌生的外孙很是欣赏,答应资助他东山再起。

接下来,外祖父的情妇吉娜·贝克还用自己那极具诱惑力的身体抚平了王一帆内心的一些创伤——其实,之前让胡文杰喜欢起王一帆来也有贝克小姐枕边风的功劳。

所以,现在贝克小姐需要帮助,而且理由充分,出于道义,王一帆是不该拒绝她的。

但王一帆也不想贸然给她任何承诺,因为说实话吉娜·贝克到底心思有多深王一帆可不清楚。

于是王一帆就温柔却模棱两可的说道:“吉娜,事情不会那么糟,况且,姥爷又不至于明天就不在了,所以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做,不要草率的做出些决定。”

“好吧……”贝克小姐点点头说道:“谢谢,你没有直接跟我说‘你早就该滚蛋了’我就已经很欣慰了。”

王一帆微笑道:“哎呀,吉娜,哪里的话,我欠你的情我都记着呢,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能帮的我都会帮,只是以后别拿威胁人的话当玩笑来说好么?我胆子小,经不起吓,以后别总吓我,乖。”

“好啦,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贝克小姐做了个手势,续道:“走吧,我们回去,饭肯定要做好了。”

“行。”

王一帆立即转身就走,可贝克小姐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王一帆吓了一跳,心想难道还有什么“幺蛾子”?

“伊万……”贝克小姐目光炽烈的说道:“趁我还没真正老去,你就真的不想再享用我了吗?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浑身上下跟几年前没有任何变化。你忘了当时你多么对我的身体着迷了么,你恨不得我永远别从床上下来不是么?现在就阿碧那一个小丫头肯定不能满足你啊……伊万,你放心,我发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实话,王一帆有点动心,因为的确吉娜·贝克很会玩也很“好玩”——王一帆根本不用顾虑玩的狠了会伤到她;而长期只跟碧安卡这个“小人儿”交媾也确实让王一帆有些思念吉娜·贝克这种完全成熟的女性肉体。

但是王一帆还是断然说道:“吉娜,该帮忙帮忙,但这种事完全没可能。我再说一遍,我真的已经结婚了。”

“哼……”贝克小姐翻了翻白眼,说道:“上回你还不是一样有老婆。”

“但阿珍她那时候已经……情况跟现在不一样啊……”王一帆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微微垂首,说道:“吉娜,你不该提起阿珍的……“

贝克小姐松开了手,退后半步,面带惶恐的说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伊万,你不会这就开始恨我了吧?”

“不至于。”王一帆挥了挥手,说道:“还是赶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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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岁的老将军胡文杰比之前更瘦了。

他病了两个月,期间只能卧床且几乎连话都没力气说,但他很顽强的坚持着,居然挺了过来,现在虽然精神头不如以往,却不但能说话了,连走路也都没有问题。

是碧安卡把“外公”从二楼搀下来的,吉娜·贝克看到这两人蹒跚的在楼梯上行走,吓了一跳,赶紧奔过去扶住胡文杰说道:“老爷子,你要下楼叫我一声啊,阿碧她要是扶不稳就坏了。”

胡文杰说道:“我现在跟阿碧大概差不多一样重了,她扶得稳。”

贝克小姐指了指碧安卡的脚,说道:“老爷子,你瞧瞧她这鞋跟啊……我不是说她力气不够,而是穿这种鞋上下楼梯真的很容易摔倒。”

“嘿……”胡文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吉娜啊,你是不是就盼着我和阿碧摔下来啊,那就一下解决了你的所有问题。”

贝克小姐眉头一皱,嗔道:“老爷子,你这话可就让我寒心了啊。”

胡文杰抖抖索索的伸出手,捏了把贝克小姐的脸蛋,说道:“吉娜,你什么都好,可就是太爱拿阿碧的鞋跟做文章。”

贝克小姐说道:“她这鞋跟肯定有五寸了,对我来说就跟踩高跷似的,要是我穿这样的鞋不出三步就得跌倒或崴脚……阿碧啊,你就从来没摔过么?”

碧安卡回答说:“最开始确实摔过几次,但很快就适应了。”

“佩服啊佩服……等会……”贝克小姐恍然大悟似的说道:“体重,就是体重,体重越轻越容易驾驭高跟鞋——算了,反正我是永远没有机会了。”

碧安卡乖巧的说道:“吉娜姐,要是我有你这样的身高我绝不会碰任何高跟鞋。我穿的这种完全是小矮子们拿来弥补自己的身体缺陷的,我宁愿‘永远没有机会‘遇到它们。“

胡文杰呵呵一笑,说道:“吉娜,你就没理由在意别人的鞋跟。你本来就已经人高马大了,如果给你加上五寸……好嘛,你比男人还高半个头,这成何体统。“

“老爷子,我哪可能加上五寸就比男人高半个头呀……“贝克小姐提出了抗议。

“你本来就有五尺九寸吧,再加五寸,好家伙,六尺二寸了,你看会不会比我高半个头去。”胡文杰举起手在自己头顶晃了晃。

“哎呀……老爷子,人家说了多少次了,是五尺八寸半……没有五尺九……”

“差不了多少,四舍五入一下那就是五尺九。”

“身高不该四舍五入吧……那非要四舍五入的话,我岂不是直接变成六尺了?”

“嘿,努努力再长个几寸,真变成六尺吧。”

“老爷子,你这说什么哪!我都快到当奶奶的年纪了,哪还能再长高!”

“你?当奶奶?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老爷子!这就过分了呀……”

“呵呵呵……”

碧安卡此时噗嗤笑出声来,说道:“外公,你和吉娜姐斗嘴耍的时候真可爱。”

“嚯……”胡文杰拍了拍碧安卡的手背,说道:“孩子,我快活了一百年了,你是第一个当面夸我可爱的。连我妈都从来没说过。”

“呀,是不是这样很……没规矩?”碧安卡看上去有些惶恐。

“没事,孩子,老的快死的时候还能变得可爱起来也是好事,呵呵。”胡文杰咧开了干瘪的嘴唇,送出一个透风漏气的笑容。

“呼,还以为外公会生气,那……哎呀!”

碧安卡惊叫了一声,身子歪了歪。

“怎么了?”这是胡文杰和吉娜·贝克的异口同声。

碧安卡皱着眉头说道:“一不小心还真的崴脚了,外公,我没法继续搀着你了,让吉娜姐来吧……”

 “我刚才不就说这么高的鞋容易出问题么……”贝克小姐赶忙把胡文杰的胳膊紧紧抱住。

胡文杰瞪了贝克小姐一眼,说道:“那你为什么刚才不主动上来问一句我是否要下楼?非要等着我在楼梯口扯着嗓子喊你才挪屁股?”

贝克小姐辩解道:“我不是怕打扰老爷子你和阿碧的棋局么?我哪敢随便上楼呀……“

“啊……也对。”胡文杰缓缓点头,说道:“下棋的时候的确最讨厌被人打扰……吉娜,伊万这小子去哪了?”

“他在书房里看报纸。”

“走,扶我下去。”

贝克小姐小心翼翼的搀着胡文杰继续下楼梯,而碧安卡也摇摇晃晃的下了一级。

胡文杰回头说道:“阿碧,你就别动了,等伊万过来帮你。”

一在客厅沙发上坐好,胡文杰就命令道:“吉娜,去把伊万叫出来。“

贝克小姐刚走了一步,王一帆自己就从书房里快步走出,点头哈腰的说道:“姥爷,午安,听见你的声音了,刚才闲着没事做,去读了几份本地的报纸。”

胡文杰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可看的?天天给我送,我从来都懒得读,送去给穷人烧火岂不是更好。伊万,赶紧去楼梯上把你老婆扶下来,她崴脚了。”

“哎哟,上帝。”王一帆一路小跑的来到了碧安卡身边。

“疼么?”王一帆满是怜惜的看着自己的娇妻。

“嘶……不动还好,一动就……”碧安卡仿佛就要倒下了。

王一帆二话不说直接把碧安卡抱了起来。

“呀,老公,小心点,抱着个人下楼梯可不容易……”碧安卡紧紧的搂住了丈夫的脖子。

“对我这种扛过机枪的人来说,你就跟没有重量似的,没问题。”

王一帆果然平稳轻松的把碧安卡抱到了客厅,而正当他准备把妻子放置在一张软椅上时,姥爷胡文杰发话了。

胡文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说道:“伊万,该怎么疼爱老婆难道也要我教你?那破椅子不舒服,来,让阿碧坐这里。”

近百岁的老人自己走向另一把软椅,贝克小姐赶忙跟上去搀扶。

还被王一帆托抱着的碧安卡诚惶诚恐的说道:“外公,可别这样啊……我只不过是崴了脚……”

胡文杰挥挥手,说道:“叫你坐沙发你就坐沙发,别扭扭捏捏。”

于是王一帆就把碧安卡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检查着她的脚踝。

贝克小姐热心的说道:“我去拿双拖鞋来,现在可不能再穿着高跟鞋了。“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马上就要吃饭了,结果我给大家惹了麻烦……”碧安卡满脸都是做了错事之后的自责。

胡文杰说道:“阿碧,不用这么谨小慎微的,这样就见外了。伊万,你瞧着伤的怎么样?”

王一帆回答说:“似乎不严重,至少现在没有肿起来。”

碧安卡说道:“我只是轻轻扭了一下,休息休息就好了,外公不必担心。”

王一帆一边揉着碧安卡的脚踝一边说道:“恢复好之前我看阿碧你就不用自己走路了,到哪都是我抱着你好了。”

“什么呀……这多让人难为情……”碧安卡的脸红了。

胡文杰看着这对年轻夫妇,脸上的笑容让他的皱纹都似乎舒展开了。

贝克小姐取来了拖鞋,女仆也通知可以开饭了,王一帆真的就一把抱起碧安卡朝餐厅走去。

碧安卡嗔道:“哎呀,真的别这样……我自己能走……快放我下来……”

王一帆没有理会碧安卡的要求,笑呵呵的把她抱进了餐厅。

席间,碧安卡和贝克小姐这两位女性自然而然的是聊个不停,其中一半内容都是刻意的互相吹捧。

年迈的胡文杰吃不下多少东西,所以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而当午餐尾声,王一帆和贝克小姐开始抽烟的时候,老人这才开口说道:“伊万,待会跟我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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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杰的书房面积不大,藏书数量却很可观——行伍出身的老将军在中年之后就爱上了读书,晚年时更是自诩是位历史学家。

王一帆手脚麻利的关进了房门并上了锁,而后面带喜色的说道:“姥爷,正好我也要给你汇报好消息呢。昨天下午我的人从首都打来电话告诉我,博物馆已经同意对那幅画的真伪进行重新鉴定,而主鉴定人就是我搞定的那位专家。在一番煞有介事的程序之后,他会认定那画是近代伪造的,然后就会推动博物馆将其作为‘有一定价值的赝品’进行出售。国家艺术博物馆资金非常紧张,正好准备大批把那些仿造的古代名画拿出来卖——因为是假的,公开拍卖看上去不光彩,所以都会以慈善的名义采用私下交易,这样对我来说,那幅画就是十拿九稳了。”

“哦……不错。”胡文杰不无讥讽的说道:“那画当然是近代伪造的,否则我们要的东西怎么会藏在那里面。嘿,可笑的是那个博物馆居然当成真迹挂了那么久,他们该感谢我们,否则他们一直展那画就是丢人现眼。”

王一帆笑道:“哟,那还歪打正着了……他们还真的一直把那画当成宝贝呢。”

“一群草包。”胡文杰鄙夷的说道:“我这丘八读过那么多书之后都知道波提切利的任何作品都真假存疑,谁轻易的将其当做宝贝就是傻。不过,也幸亏这帮草包把它当成了真货一直保存着,否则要是流落民间那可就未必找得到了。”

王一帆挠了挠头发,说道:“非要通过购买的方式拿到地契才有用……还是觉得古怪啊。而且……我买的是画而不是地契本身啊,这能行?”

胡文杰严肃的说道:“我死以后,你可以去看那预言卷轴的原文,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地契与画是一体的,所以买到了画就等于买到了地契。”

“呃……”王一帆脸上颇有些疑惑的表情。

“怎么?”胡文杰瞪起眼说道:“你认为我对卷轴的解读不正确?”

“没有没有……”王一帆诚惶诚恐的说道:“我哪敢怀疑姥爷你的解读……可是啊,还有个问题,地契上不是会有购地者的姓名么?那肯定不会是我啊,这就算我买到手也不等于我就是地契的主人吧?”

“伊万啊伊万,你就多读点书吧。”胡文杰撇着嘴说道:“帝国末期,朝廷出售宫廷私产时都是秘密交易,因为怕损了朝廷的面子。而这样的交易生成的地契上是不会出现购买者的名字的,也没有在官方备案。萝赛琳女皇这么做,是打算在帝国熬过困难期之后可以一分钱不花就把卖出去的产业要回来,反正可以宣布这不完整且没有备案的地契无效——当然,帝国没挺过去。第一共和国建立之后,此类地契的持有人纷纷通过补交契税和罚款的方式获得了官方认证,但还是有部分被出售的前皇家地产没有注册,这里面就包括绯宫。伊万,你可以想办法去内务部查一下,看看皇家绯宫的地产所有权信息是不是一片空白。”

王一帆赶忙说道:“姥爷,我已经查过了,确实,绯宫的地产性质是‘私有’,但除了地址和地块面积之外的信息一概是空白……呃,为什么买下绯宫的人不去注册?”

“也许死了,也许没钱缴纳契税和罚金,这不重要,我们只需要拿到地契,然后你把它注册在你自己名下。”

“呃……姥爷,我还是得再问一次……必须要购买么?偷的话会更容易,国家艺术博物馆自一月份以来由于总统不停的削减政府资金已经大大减少了安保人数,偷张画出来可以说不用费什么力气。”

“别再跟我提什么偷或抢!”胡文杰猛拍了一掌沙发扶手,呵斥道:“预言里说的很清楚,如果是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将毫无用处,那剩下的还有什么?不就是购买和赠予了么?你要可惜那几个钱的话,就想办法让那博物馆直接把画送给你!”

王一帆缩了缩脖子,说道:“我真没那个本事。国家艺术博物馆那帮冷冷清清的老学究实在太难接近了,要不是我恰好找到了个突破口,姥爷,我现在带给你的只能全部都是坏消息……”

“嘿……嘿嘿……”胡文杰冷笑道:“什么‘冷冷清清的老学究’,如果他们‘难以接近’只是因为你开的价不够高。”

“姥爷啊,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以我这的财力可真的对摆平所有老学究无能为力……呃,我可以抽烟么?”

“随便,别对着我的脸呼气就行。”

脸部肌肉紧绷的王一帆在吸食了三四口气味浓烈的“美梦一号”卷烟之后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

老将军胡文杰举起干瘪的右手呼扇着,但卷烟散发出的粒子群还是进入了他那近百岁的鼻腔。

胡文杰的半个大脑在怀念半个世纪前的雪茄,而另一半呢,就立即命令老将军的肺、气管和嘴巴赶紧进行反击。

于是胡文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王一帆赶紧掐灭了卷烟,说道:“姥爷,我不抽了……”

胡文杰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我还不至于这就被呛死了。不过,伊万,你必须要 抓紧了,我的寿命一眼就能看到头,你可得在我咽气之前就把事情办妥……否则……你明白会是什么结果。”

王一帆赶忙说道:“很快就能办好,而且姥爷你阳寿还长着呢……”

胡文杰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世上现在没人希望我阳寿长,不过我也的确只能让盼望我死的越早越好的家伙们失望。我的日子所剩无几,但至少一年半载之内我还会活着——或者说,我这最后一口气必须要坚持到伊万你把地契拿给我看那天。”

看似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却让王一帆难以招架——如果说“姥爷的寿命还长着呢”,很可能会被斥责“你就是想拖延时间”;而反之……那就是明显的大逆不道了。

那该怎么把话接续下去呢?

王一帆干脆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姥爷,到时候我是应该把地契转卖或转赠给你是吧?”

“想什么呢!”胡文杰盯着王一帆的眼睛说道:“你看看我这副模样,还有可能去领导伟大事业么?”

“那……姥爷,是不是也该把你的传人介绍给我了?地契真的过不了多久就能到手。”

“妈了个巴子的!伊万,你跟我玩这一套!”老将军虽然没有明显的暴跳如雷,但那句带着乡音的脏话却充分表达出了他的心态。

王一帆弓腰缩脖,说道:“我是真的不明白啊,姥爷……”

“到现在还跟我装傻。”胡文杰带着几分悲凉说道:“我这是彻底的已经时日无多了,全靠着那一缕希望吊着条命。伊万,只当可怜一下你的亲姥爷,你就不能跟我多说几句实话么?”

“哈?”

王一帆瞠目结舌——这可不是完全在表演,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会有个大麻烦在等着自己。

王一帆诚惶诚恐的问道:“姥爷,难不成……这事业是要由我操办?”

胡文杰冷笑道:“别装作你今天才明白。”

王一帆说道:“姥爷呀,我发誓我之前真没往这方面想……”

“那你那位公爵表弟的事情不是办的挺利落的么,那时候你难道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事业中的关键人物了?”

“我……我以为我就是个跑腿的……那事其实很简单,我可真没意识到我很关键,更何况……呃,说实话,搞出那么多条人命,还害死了真璃女爵,这是玩砸了,就我这本事,怎么能把事业重任交到我手里啊……”王一帆故意的缩头缩脑,好让自己看上去更猥琐一些。

胡文杰不以为然的说道:“为了最终的成功,牺牲些人算什么。你知道当年为了帮国父把萝赛琳女皇从宝座上拉下来我们死了多少同志么?且不说解放京城之役,光是国父起事到成功的这四年之间全国因为跟民主联军有关而被女皇处死的人——从贵族到乡农——就有三万六千人之多。当年伯爵和侯爵都被杀了二十多个,那现在死一个只有礼仪意义的女男爵完全不值一提。伊万,其实你这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要不是死了人,你的公爵表弟才不会振奋起来。孩子,记住,改天换日不可能不流血,而激发一个人斗争潜力的最快手段就是让敌方屠戮他心中在意的亲朋。伊万,你蹲过第一线的战壕,你的人生起起伏伏,你肯定会理解我在说什么。想想看,在战场上,当一举冲锋就能取得胜利的可能性出现时,你作为指挥官,会因为这冲锋会导致数十个士兵阵亡而选择继续龟缩不前么?你难道没有见到曾经怯弱的士兵会因为亲兄弟被敌军击杀而变成不畏死伤的勇士么?”

“是……我明白了,姥爷……但……前线作战和创造一个新社会的难度差距还是挺大的,我真的对自己没有信心……你看,我都不知道我应该领导的组织是什么……”王一帆满脸都是迷茫。

“没有什么组织。我们需要那地契的原因就是有了它,你一个人就可以把事情做成……当然,需要用些具体的手段,等你把地契拿到我跟前,我就告诉你接下去该做什么。”

“可万一预言真的不灵呢……”

“你就静悄悄的全身而退,反正并不需要你付出什么真正的代价。但你要是根本不去尝试或者拿不来地契,我的钱你一个子儿都别想继承,之前给你的钱你也得还回来!”

“这……姥爷,我还有件事很是不理解……”

“说!”

“我们不是要让国父的心愿成真么,那该是恢复第一共和国吧……可为什么我要去帮助公爵那帮子帝国复辟者呢?不就是国父把他们的帝国推翻的么?”

“等到你把地契拿来,我会把所有事情都讲清楚。现在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有那么多疑问,明白了么!”胡文杰瞪起了眼珠子。

“明白……明白……地契就快要到手了,我保证。”

胡文杰长呼了一口气,脸色温和了下来,微微眯起眼说道:“伊万,我知道与我相关的许多事情你都难以理解,别担心,在我死之前,我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我曾经几十年都只是当一个愧对国父的闲人,直到我听说了预言卷轴的事情并在去年成功的找到了它,我这才知道上帝并没有丢弃我们。伊万,我没有真正的朋友,我不信任任何外人。我的子女都已经不在了,孙辈们里只有你才是个精明且走正道的人……我们的事业虽然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但整个过程也需要时间,我不可能活那么久,所以,如果这个事业不交给你继承的话,国父的心愿就永远成为了泡影。孩子,当年也是上帝把你引领到我跟前的,如果你不出现的话,就算我还是能找到预言卷轴最后也只能带着莫大的遗憾和悔恨咽气……而且,国父的心愿也是你亲爷爷的心愿……你父亲大概很少提起你爷爷,但……唉,这些故事我以后会细细的讲给你……”

说到此处,老人居然眼角出现了几滴浊泪。

王一帆虽然不至于被外祖父的这番话感动,但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对自己五岁时过世的爷爷有着非常美好的回忆,但的确家中的其他人后来就像是彻底把爷爷遗忘了似的。

王一帆说道:“我依稀记得爷爷……是帝国末期仅有的几个被允许继续拥有世袭爵位的男爵,他自己从来没说过他自己跟宫廷之间的关系什么的……我在能找到的资料里也查不到什么跟他相关的信息。”

“这很正常。”胡文杰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你如果去查我,必定也是基本一无所获。几十年来,当权者都在刻意将帝国的最后时光与第一共和国的开初几年模糊化……还是说,一切的事实我都会告诉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现在只需要明白,你的爷爷,与我们有着一致的目标。”

“是……是……”王一帆其实对外祖父的话将信将疑,但也还是只能做出一副诚挚的态度说道:“姥爷,虽然我暂时还没什么自信,但我会把事业完成。”

“这就对咯,自信可以逐渐建立,但你必须不能逃避你的责任。”胡文杰干笑了两声之后,突然又板起了脸,说道:“伊万,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谈一下。”

“哦,姥爷请讲。”王一帆此时心里嘀咕道:该不是要亲自说让吉娜以后跟我过吧,又来什么不答应就不给钱之类的……

然而胡文杰说的却是:“你跟阿碧真的是合法夫妻?”

王一帆有些错愕的说道:“当然是啊,不是我的合法妻子我怎么会把她带来见姥爷你呢?”

“以前那个女人呢?”

“你是说丽丽?”

“跟你一起经营饭馆的那个。”

“是的,那就是丽丽……自从我因为公爵那档子事入狱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她还趁机搞走了南珍轩。应该说,我们现在是仇敌了,而且她也跟别人结了婚。”

“哦?丢掉个女人和几家饭馆不算什么,一旦事业成功,你的权力会大到没边,到时候女人和金钱唾手可得……那我再问你一次,你和阿碧的婚姻是真实的,对吧?”

“是的!姥爷,我叫人立即把我们的结婚证明寄过来给你过目好不好?”

胡文杰举起一只手,说道:“不必,我可以相信。我只是要确定你们的婚礼别是场笑话。到时候棕榈城所有的头面人物都会出席,你要是玩假的,那就把我的老脸彻底丢光了。”

王一帆谄媚的笑着说道:“姥爷,我也不想丢我自己的脸啊,你说我怎么也是马丁波利斯有点名气的生意人,好不容易举行一次婚礼,我也得把我的朋友们邀请来啊,那怎么可能是娶个假老婆嘛。要是我这么干,以后我也别想在首都混了。”

“但愿你说的都是实话。”胡文杰停顿了片刻,续道:“阿碧呢,固然乖巧可爱,但心眼却也少不了,你可别把她当做个脑袋空空只知道被宠的傻孩子对待。”

王一帆胸有成竹的说道:“我从来没有把阿碧当做傻孩子,而就是因为她也很聪明所以我才会选择她当我的妻子,我没法跟笨蛋一起生活。但聪明和聪明不一样,阿碧心眼确实不少,但她没有丽丽的那种野心,所以,她的智慧是我的得力助手而不是潜在的敌人。”

胡文杰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老婆你自己最了解,我希望你的判断完全正确。如果未来阿碧和你反目成仇我躺在棺材里都不得安生……那么,你父母是都不在了没有办法,可阿碧的父母是会来参加婚礼的吧?我可不想两边都没双亲出席搞得跟私奔似的。”

“会的,会的,阿碧的父母当然会出席。”王一帆说完这话就后背暗暗冒汗——碧安卡的母亲根本不知去向,而她的醉鬼父亲如果参加婚礼肯定会出洋相,而且王一帆已经为碧安卡编造了家世出身,她真正的父母如果出现谎言就会被揭穿。

当然,在王一帆看来,这并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

“好……”胡文杰似乎对这个虚构的答案非常满意,他彻底把眼睛闭上,紧紧倚着沙发靠背说道:“我要打个盹,伊万,你忙你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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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就想知道,这一丛樱花的颜色能不能不要这么艳丽?您也知道的吧,这种樱花实际上只是白里透着些许粉红,可您这个……几乎全部是洋红色了。”

这是初来乍到马丁波利斯的汪旭——冯恺的挚友、来自大平原省的大学辍学生、未完成学业的建筑师、业余音乐家以及业余画家。

现在呢,又多了个名头:业余摄影师。

汪旭发现马丁波利斯大街小巷现在都能看到把便携式照相机挂在脖子上的年轻人,于是他也抱着尝鲜的心态去买了台二手的“尼克希德E”——据说这是最早采用横向握持的便携机型。

这相机价格合理,成像质量也不错,但就是完全不能兼容最新的铬晶粉彩色胶卷。

不过,马丁波利斯几乎所有照相馆都可以提供人工上色服务。

然而,就像冯旭这回得到的成品一样,人工上色可不能保证每张照片都看上去真实。

冯旭第一次提出樱花颜色的问题时,照相馆的店员根本就没理他,所以他不得不重复了一遍。

店员这才懒洋洋的说道:“店里的颜料就这样,我有什么办法?樱花我们向来都是用的这个颜色,也没别的顾客抱怨过。”

“这……好吧……”

汪旭非常不擅长跟人扯皮,所以尽管有着诸多不满意,他还是只能默默的收下了洗印出的照片并付了钱。

樱花的颜色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汪旭的摄影作品主要还是注重记录马丁波利斯的市井生活,而花花草草的只是随手拍来玩的。

三月还有几天就结束了,马丁波利斯这个“永夏城”马上就要一头扎进持续半年多的热浪之中。

街上的年轻女性已经没几个人还会穿着外套了,满眼皆是短袖或无袖的连衣裙,而较之去年,裙子的长度再次被减少了;而且,拜冰蛛养殖技术的大大进步所赐,穿着透明丝袜的姑娘们越来越多了。

当然,冯恺并不倾向于拍摄这些极度吸引男性眼球的画面,进入他镜头的绝大多数都是匆忙的路人和辛劳的摊贩与力工。

不过,这次在他于一个满是报童、卖花女和擦鞋仔的街角按了数次快门之后,有两个相伴行路的姑娘驻足在他面前,四只眼睛的焦点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横握式便携照相机虽然已经不算稀有,但却也不怎么常见,所以在拍片子时被人围观是常有的事情。

汪旭对姑娘们微微笑了笑,便又把镜头对准了一名报童——他的衣服很是特别,看上去像是用成人的军装改制而成,就连中士的臂章都还明晃晃的留着。

“哎,先生,您是记者么?”这是站在冯恺面前的这对姑娘里脸上有些许雀斑的那一位。

“啊,不是,我就随便拍一下。”汪旭再次对她们展现了礼貌性的笑容。

雀斑姑娘指了指汪旭的“尼克希德E”,问道:“先生,可以给我们两个照一张么?我晓得的,您拿的这种照相机不会把人变丑。”

“呃……”汪旭迟疑了,因为首先贸然要求陌生人拍摄自己就很是古怪,其次他完全没有把握镜头可以“不会丑化”这两位精心打扮过的女孩子。

“拜托啦,帮我们拍一张嘛。”雀斑姑娘撒起娇来。

汪旭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于是就认认真真的给两个姑娘拍了三张不同姿势的合影。

“可照片洗出来以后怎么给你们呢?”汪旭说完赶忙又补充了句:“我不是要趁机打听两位的地址……告诉我个信箱之类的最好……”

雀斑姑娘掩嘴笑道:“先生哟,我们就住你楼下,我们是邻居哦。你刚搬来的对吧。”

“哈?”汪旭有些尴尬的说道:“是……刚搬来,所以不怎么认识楼里的人……对不住。”

雀斑姑娘说道:“我们是晚上上班,白天很少出门,所以先生你很少会看到我们,自然也就不认识我们。我们的确就住你正下方,你是403号,而我们是303。”

“幸会幸会……”汪旭问道:“可为什么你们会认识我?”

雀斑姑娘眨了眨眼睛,说道:“一听说楼里搬进来个单身小伙子,我们立即就关注上啦。我们自己白天不出门,但却可以从窗户里看到你进进出出啊,那不就知道你长什么样啦?对啦,我叫萝茜,她叫麦德琳,先生啊,今天就算我们正式认识啦。”

“呃……我是汪旭……我……没有日耳曼语名字……”

“哦……大平原省人对吧?”

“没错……”

“我就知道,你们那里的远东人很少会有日耳曼语名字……有趣的习俗。那,现在我们的地址你也知道啦,我们就等着你把照片洗出来给我们咯。放心,我会按照照相馆的价格付款的。”

“不必不必,这怎么能要钱呢?”汪旭此时对这开朗的雀斑姑娘萝茜有了些许的好感。

萝茜笑道:“我们啊,挣得多花的少,汪先生,就给我们一个消费的机会吧——好啦,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们回头见。”

两位身段不错的年轻女性挽着胳膊婷婷袅袅的离去,汪旭耸了耸肩,接着寻找有趣的拍摄对象。

然而有人冷不丁的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汪旭赶忙转身,发现是一位眼角、鼻翼和嘴角一齐向下耷拉着的老年绅士。

“您……有事找我?”汪旭此时心想别又是个要拍照的。

绅士拿手杖戳了戳地面,发出了笃笃的声音,而后操着标准秦语说道:“年轻人,瞧你也是正经人的模样,你应该远离那些女人。”

“什么?您指刚才那两位小姐?”汪旭完全莫名其妙。

“是的。”绅士极为郑重的说道:“她们是橙树区夜总会里的舞女,不是干净人,你不该跟她们打交道。”

“可她们是我的邻居,我总不能完全不理吧。”汪旭自己可从没觉得舞女是有什么“不干净”的。

“换做我是你,我就会立即搬家。跟这种女人比邻而居完全就是种耻辱,更别提还要跟她们说说笑笑。年轻人,听口音你不像是本地人,而我作为长辈必须告诫你,到首都来生活就一定要抵御堕落的引诱,否则你会悔恨终身。”绅士再次用象牙柄的手杖敲击地面。

汪旭简直是哭笑不得——共和国首都马丁波利斯实在是个神奇的地方,大街上既能偶遇花枝招展的陌生邻居也能被老古板大叔拦下来施以训诫。

当然咯,汪旭是最讨厌这种训诫的,否则他也不会在还有三个月就可以开始申请初等建筑师资格证的时候退学。

所以他干脆直挺挺的说道:“大叔,我选择来首都就是因为知道这里可以堕落。我的目标就是堕落,因为远离堕落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好么?您并不是我真正的长辈,我听您的话您也不会把遗产分给我,所以,感谢您的提醒,但我坚持按照我自己的计划生活。再见,哦不,希望再也不见。”

汪旭说完就立即扭头大踏步前行。

他隐约听到那老年绅士说了些什么诸如“孺子不可教”、“无药可救”、“自甘堕落”之类的抱怨,但这根本就只能引发更多汪旭心底里的嘲笑。

这爱说教的老古板的意外现身倒是对汪旭来说也有些正面效用——他足足有了一刻钟的时间来畅想如果身处一场公开辩论,自己会如何用精彩且有逻辑的语言去驳斥那位刻意把自己禁锢在过去的绅士。

不过呢,汪旭在脑海中预演着的胜利戛然而止——因为他陡然发现自己居然无意之中走到了桂冠唱片公司所在的楼宇之街对面。

汪旭驻足许久,凝视着那红砖外墙的八层建筑。

下午两点过,不是午餐时段。观步夏芽应该此时就身处此建筑物之内吧。她肯定在反复的练习如何才能完美的录制以“清水泉”之名发布的三首单曲。

汪旭经常在“百弥屋”遇到给夏芽这位子爵千金取餐的女仆彩子,而彩子也很乐意告知汪旭自家的二小姐现在的进度——磕磕绊绊,但总体还是在向着目标前进。

汪旭目前是没有任何能力对夏芽的歌唱事业提供有效的帮助,所以他只能对着那红砖建筑默然祷告了一番,祈求各路神佛能够给与夏芽足够的眷顾。

汪旭不会在此地逗留太久,因为他生怕亲眼看到夏芽步出红砖大楼的场景——冲上去打招呼,必然唐突无礼;而完全忽略却也极为的不甘心。

进退两难——这就是人类亘古以来的最大烦恼。

不过,汪旭嘛,倒是野心不大而且还脸皮子薄,所以过了二十多分钟之后,他就立马开溜。

汪旭没有目的地,他只是随拍随走,至少要把这一卷二十四张胶片都用光对吧。

提到数字,汪旭最近总是后悔没有多拿半个先令买下更新的“尼克希德G”——这东西可是能装下三十六张的“大卷”。

但杂志上又说“尼克希德G”的镜头不如上一代“尼克希德E”,所以拍出来经常就是“鬼影重重”。

汪旭对此存疑,因为机械制造商不可能让技术退步;但经济状况还是迫使他只能买了过时的产品。

走啊走,拍啊拍,当汪旭胶卷告罄之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条完全没有印象的大道旁。

附近有公共蒸汽车站,汪旭凑过去研究了一阵子站牌这才发现其实此地离他租住的公寓直线距离不远。

但汪旭此时还不想回家。

溜达了好几个小时,腿有些酸了,肚子也有些饿了,汪旭决定找个咖啡馆休整一番。

街对面就正好有一家,有着浅蓝色的外墙与纯白色的门窗框,看上去颇为雅致。

汪旭径直走了过去,但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脏砰的一声几乎跳到了嘴边。

观步夏芽!她就坐在一张方桌旁,手里捧着本书,眼前摆着茶杯和糕点。

汪旭简直以为这是幻觉,但坐在夏芽对面的观步彩子的招呼让他明白眼前看到的是真实的。

“呀!汪先生,下午好!”彩子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汪旭其实紧张的想转头逃走,但彩子这么一喊,他就只能故作镇定的回应道:“下午好,两位观步小姐。”

“你好。”夏芽轻轻的说了一声,并奉上了端庄的微笑。

汪旭立时就感到一阵像是从暗处走出就突然遇上明媚阳光的头晕目眩,他赶紧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以免自己晃晃悠悠的看上去很是可笑。

那边彩子对夏芽说道:“二小姐,汪先生到我们家参加过化装舞会,他现在也就住在桂冠唱片附近。”

夏芽转眼看了下汪旭,说道:“嗯,是我在琴房遇见过的吧。”

“没错。”

这主仆两人的对话音量不高,但因为周围环境非常安静,汪旭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立即陷入了狂喜——夏芽居然对他还有印象!

女招待过来了,汪旭随便点了些自己转头就忘的东西——现在他满脑袋都是观步夏芽,其他事情都已经无暇去思考了。

他心中不停的在重复着一个念头:自己随便走进一家陌生的咖啡馆就能遇上夏芽,这是不是意味着——所谓缘分?

汪旭不可抑制的开始畅想起与夏芽相谈甚欢的场景,但很快他就不得不命令自己还是冷静下来,毕竟这种遥远的梦想他认为还是太难以触及了。

夏芽继续安静的读书,而彩子有些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望着窗外。

尽管心中全是她的倩影,汪旭却不敢把目光放在夏芽身上,但如果躲躲闪闪的又显得有些猥琐,结果汪旭想了个办法——他把那些刚拿到的照片放在桌上一张张的仔细审视起来。

最先只是为了解决想看又不敢看的尴尬,但逐渐却变成了真的认真分析每一张照片构图和技术的优缺点,以至于女招待端来吃喝之后汪旭根本就一口没动还在继续盯着照片。

又有高跟鞋的脚步声向汪旭接近,他以为还是女招待,然而他抬头一看,站在桌前的却是观步彩子。

“汪先生……”彩子指了指桌上的照片,问道:“这些是你自己拍的么?”

“嗯,是的。业余水平,见笑了。”如果只跟彩子说话,汪旭可就完全不紧张了。

“挺好看的呀……汪先生,我能不能拿过去看看?”彩子奉上了一个可爱的微笑。

“当然可以……”汪旭立即把照片收作一摞递给了彩子。

彩子兴冲冲的拿着照片回到了自己的桌边,然后一张张的欣赏着。

没有了照片做掩护,汪旭只能开始埋头吃着自己点的蜂蜜蛋糕。

汪旭实在是没想到这蛋糕的尺寸这么大而且如此之甜,吃了两口之后就被腻住了,但却又不好停下,这可真是难熬啊。

在硬着头皮吃掉了接近半个蛋糕时,汪旭听到有人对他说道:“汪先生,打扰一下,请问这张拍的是什么呢?”

汪旭的心一下子就又蹦到了嗓子眼——这个甜美如蜜清冷如冰的声音是夏芽啊,她居然主动对他说话了!

这下汪旭不能不看夏芽了,而当他的眼睛与夏芽的视线相遇时,他再次感到了直视艳阳般的眩晕。

汪旭努力稳住神说道:“这张拍的是一个多云的夜空……呃准确说是天黑之前的天空,还算不上真正的夜空,但照相馆上的色有些太深了,所以看上去完全就变成了夜空……不过效果意外的好。”

“嗯……”夏芽点了点头,说道:“很美,我喜欢这张,夜空永远是迷人的。”

“啊……谢谢,谢谢……”

汪旭一瞬间就又一次被狂喜征服——夏芽亲口说喜欢他的作品,天哪,这可怎么让人受得了,这句赞赏的话在汪旭看来超过了他此生所收获的所有的表扬。

汪旭希望夏芽能与他继续交谈,但又怕这种事发生——因为他必定会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这看上去就太古怪了。

好在夏芽没有再说些什么,她把那张照片轻轻的放下之后就继续读书了。

汪旭既有些失望却也松了口气,开始继续对付那甜的死人的蛋糕。

几分钟之后,彩子把照片还了回来,并告诉汪旭她和夏芽要离开了。

汪旭赶忙站起来郑重的说了再见,而夏芽再次报以微笑。

当两位姑娘走出咖啡馆大门之后,汪旭不由自主的傻笑了起来——上帝哦,今天跟夏芽共处一室至少二十分钟而且还被她夸了,这难道不是人生中目前最美好的一天么。

汪旭开始懊恼忘了把那张夜空送给夏芽,但转念一想没送也是对的,因为仅仅跟她相识到这个程度就开始赠送物品未免太过突兀,显得自己肯定心怀不轨。

汪旭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之前自己与女性交往的时候都非常随性只是因为对她们并没有产生真正的爱情;而在他狂热的爱着的姑娘跟前,他立即就变得羞涩和小心翼翼。

汪旭决定牢牢记住今天的日期,然后买个最精美的相框把夏芽说喜欢的那张照片装起来放在床头柜上——这样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它,然后就会想起夏芽说过的话,那立即就会感觉到幸福啦。

傻笑过后,汪旭又开心的哼起了歌。

女招待走了过来,对汪旭眨了眨眼,说道:“先生,刚才那两位小姐大概每十天到两周会来我们这里喝下午茶,一般都是下午三点左右……所以……”

汪旭脸刷的红了——看来刚才的那些举动是个人都看出来他现在春心荡漾,他赶忙说道:“谢谢,谢谢……我一会会多付小费……”

女招待嘿嘿一笑,说道:“多谢先生,祝你好运。”

女招待提供的信息说明汪旭如果运气好的话,会有机会再次在这里见到夏芽,但其实呢,汪旭自己可不打算时不时的就来这家店“偶遇”这位他深深爱着的姑娘——因为他一看到夏芽就紧张的不得了,就这个状态见多了反而会给人家留下负面印象。

汪旭仔细想了想,认为他应该做些什么好让自己更有信心,这样才不会在面对夏芽时那么狼狈。

但到底什么能增强信心呢?汪旭一时没有头绪,他心想,也许冯恺会有些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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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博士,那您对目前互助会和读书会在绯宫的活动有什么看法呢?”

这是冯恺,他刚刚对他实际上的“上级”、总统的医师洛博士汇报了最近绯宫内的局势。

洛博士缓缓说道:“绯宫的情况很有趣,在马丁波利斯这是唯一一个这两伙人在这么近的距离共存的地方,可以作为研究他们未来关系的样本。根据你所叙述的,看来他们以后必定会冲突不断。我认为,他们的矛盾关键不是信仰什么样的思想而是他们想要拉入伙的是同一个群体——社会中下层的年轻人,两方需要‘抢人’。对国家来说,互助会更加危险,但他们成功的可能性不高,其发展速度肯定不如读书会。”

“是的……”冯恺赞同道:“绯宫的互助会几乎引不起绯宫居民的任何兴趣,他们只在海港区的一些工厂里发展会员。而读书会嘛……虽然现在固定跟他们活动的绯宫人也不多,但参加过若干次聚会的可不少。”

“嗯……”洛博士思索了几秒之后问道:“对了,绯宫的读书会是独立活动的还是有上级管理?”

“呃?怎么知道是不是独立活动?”冯恺有些不解。

“有没有什么外面的像模像样的人来参加过他们的聚会?”

“外面的……应该只有些修船厂的工人。”

“那些不算,注意观察有没有看上去像是军人的外人来见他们。”

“呃……好的,我会留意所有从外面来参加读书会活动的人……但我不一定能看得出是不是军人。如果我去询问,他们多半也不会说实话……”

“尽力即可,而我认为即便他们现在是独立活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上级的人来把他们纳入系统……这么说吧,非独立更好,开展读书会运动的核心人物目前来说利益与国家基本一致,这些小团体如果听他们指挥的话,就暂时不会搞出乱子。”

“那读书会到底是些什么人在领导啊……互助会我们知道有个总部,是个结构完整的组织,可读书会……感觉好像没有什么中心啊。”

“是有的,但是群特殊的人,具体情况有些复杂,小冯,我暂时还不能给你说太多……你只需要继续掌握这两伙人的动向。不要过多阻碍他们活动,因为这是难得的近距离观察他们的机会,在别的地方我们很难接近他们。”

“明白……”冯恺顿了顿,续道:“博士,还有件事需要报告——一个神秘的人告诉我,我们要找的东西不在绯宫里。”

“哦?”洛博士不以为然的说道:“又是故弄玄虚的谣言。不要被这些没影儿的小道消息干扰,小冯,你还是继续在绯宫寻访——你提到过的那个和家,有进展了么?”

“唉……”冯恺叹了口气,说道:“暂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更深一步了解这家人,全绯宫上下,也就只有我的一位朋友能跟他们家的人隔着门多说两句话。”

洛博士眼睛一亮,说道:“那这不是有突破口么?想办法请你这位朋友替你问出些什么来。”

“这个……我不认为她有去套话的能力,而且她也不会替我做这种事……”冯恺一脸无奈的说道。

“原来是位女士……”洛博士沉吟了片刻,说道:“也不能强求,但尽量让她保持与和家的联系是可以做到的吧。”

“这大概可以……”

“好,那就先这样,辛苦了。我再提醒你一次,后天上午十点去海港区费舍尔布里奇药店去领你的碘酒,他们可过期不候。”

与洛博士的会面终于结束了,冯恺浑身轻松了下来——他原本认为自己近期的工作毫无亮点,但洛博士居然也没责备他。

别看冯恺在绯宫居民们跟前表现的很像个强干的领导者,但其实他时常对自己失去信心。

现在他要替洛博士监视互助会和读书会在绯宫的活动,这其实难度不小;冯恺之前其实耍了个小聪明,他认为只要对双方都有所限制,那么自己的监视任务就会轻很多。然而今天洛博士命令他不要去阻碍,要故意放任他们发展一下,这可就意味着这两伙人的规模会迅速扩大,到时候很可能就得麻烦不断,而这些麻烦都要冯恺去处理。

至于另一个重要任务,冯恺几乎是走到了死胡同,已经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调查那永远躲在厚重大门之后的和家。

有时候冯恺真是希望这家有女人,这样大不了自己可以不要脸的去施展美男计。

然而据新垣凌所说,那位和先生曾告诉她,现在屋里还活着的家庭成员都是男性。

诚然,新垣凌也可以用美人计,但冯恺真的无法开口要求她这么做,而且也舍不得让她去牺牲色相。

这个和家真的是太过于神秘了,神秘程度远超鬼魅般的“雕塑家”。冯恺一直在思考着一个很是惊悚的问题——几十年来从未有人见过和家人走出家门,那么……他们家死去的长辈是如何安放遗体的呢?难道就直接摆在家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套大公寓里面的景象就完全是恐怖小说中才有的场景了。

带着一脑袋纷纷杂杂的思绪,冯恺搭乘着公共蒸汽车回到了希纳多区那唯一的车站。

与去年第一次光临此地时相比,周遭的建筑更加的陈旧了——这也正常,本来这就是个被遗忘的地界。

一下车,他就看到了捧着个盒子左顾右盼的新垣凌。

“这丫头怎么在这。”冯恺一边嘟囔着一边走了过去。

“哇呀呀,阿恺,运气真好。告诉我,要去广场区得坐哪趟车啊?”新垣凌的表情和语气都说明她终于看到了救星。

“站牌上不写的清清……呃,好吧。”冯恺此时才发现原先那锈迹斑斑只能勉强看的见字的铁皮站牌已经彻底消失了。

“你就不会打听一下么?”冯恺已经站在了新垣凌身旁,正在寻找看上去靠谱的路人。

“我打听了啊,但说什么的都有,我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

“不是,你半下午的跑去广场区做什么?要买衣服?”冯恺一头雾水的看着新垣凌。

“今晚上詹姆斯又邀请了我一起吃饭,我……我……我的礼服出了点问题,我得去修一下……”

“非得去广场区修?”

“就……那条裙子好像别家的裁缝修不好。”

“得……”冯恺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说道:“几乎忘了你其实是部长家的千金了。可你现在才往广场区跑,赶得上晚餐么?你为什么不早点出发?”

“今天帐篷学校不是有语文考试么?我批改卷子来着……”

“你晚上再批改不行么,你看现在要耽误事了吧。还想着坐公车呢,到了广场区天都黑了。赶紧找辆出租车,也许还能赶上。”

“呃,可是这里看不到出租车啊。“

冯恺环视了一番四周,抓了抓鬓角,说道:“好像的确如此。但你现在坐公车去是无论如何赶不上晚餐的。”

“唉……”新垣凌低下头说道:“都怪我根本没有计划性……那只有回去告诉詹姆斯得改天了,他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冯恺有些打趣的说道:“公爵大人还不至于现在就这么容易生未来妻子的气。甚至,干脆不需要穿礼服去嘛,又不是多么正式的场合。”

“呃……我妈妈说跟公爵吃饭一定要穿礼服……”

“好好好,你真是个乖女儿……那没别的办法了,先回去吧。而且你也不该一个人跑出来,多危险。”

“找不到人陪我……瑞恩和顺美出去游玩了。”

“嚯!”冯恺颇为欣慰的说道:“看来这两位的感情恢复的不错嘛。”

“嗯……那我们回去好了,我去跟詹姆斯道个歉。”

两人于是结伴而行,一路不住的收获行人们的注视——一对此等姿容的男女双双出现在这么个颓败的地方,简直像是仙人下凡。

拐过几个街角之后,他们进入了已经搬空等待拆除的社区。

此时,一个棕色的人影无声无息的挡在了冯恺和新垣凌面前。

新垣凌立即脸色苍白、冷汗直冒、浑身抖个不停且牙齿开始格格打架。

冯恺噌的一声挡在新垣凌跟前,厉声说道:“你这个妖怪别忘了你的承诺!”

这正是外貌与新垣凌一模一样的“雕塑家”,她的手里也提着个圆筒状的盒子。

“雕塑家”微微一笑,说道:“我当然是个守信的人啊。别紧张,我是来帮这丫头来了。”

她把手里的盒子往前一递,又说道:“喏,拿去,新的裙子。”

新垣凌还是抖得说不出话来,冯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瞧,果然是件华美的礼服。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冯恺惊疑的盯着“雕塑家”。

“雕塑家”挥了挥手,说道:“懒得跟你解释。行了,我走了,回见。”

语声未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新垣凌这才终于恢复了正常,她结结巴巴的说道:“离……得我太……太近了,吓的魂都……都要没了。”

冯恺揽了揽新垣凌的肩头,说道:“她三番五次的说暂时不再打你身体的主意,看来不像是说谎。”

“应该是看在公爵的面子上……”新垣凌轻轻拍了拍胸口,说道:“我感觉得到她已经走远了,好了,没事了。”

冯恺咬了咬牙,说道:“不过不管如何,一定得找到个对付她的法子,不能一直这么随心所欲的吓唬你。”

“嗯嗯……刚才太怕了,都忘了说声谢谢。”

“你还要跟她说谢谢?”

“毕竟真的帮了我啊……”

“真不知道该说你善良还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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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新垣凌和冯恺步行回到绯宫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他们迎面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给绯宫餐馆送蔬菜的“老实人”艾德文·加西亚

他把帽子紧紧的捏在手里,一如既往的垂头丧气,脸庞看上去红红的像是刚被扇过耳光。

新垣凌赶紧关切的问道:“加西亚先生,发生什么了?”

艾德文唉声叹气的说道:“咪咪把一些东西落在我那里了,我今天给她送过来,然后就被教训了一顿。”

“谁干的?”冯恺皱起了眉头。

“咪咪的……呃,客人,说我打扰了他……唉,的确是我不识相,我该把东西放下就走,可我非要想跟咪咪说几句话……我活该。”

新垣凌愤慨的说道:“这些人太过分了!阿恺,不能总让加西亚先生被欺负啊!”

冯恺说道:“嗯……需要处理一下。加西亚先生,你自己也小心点,来绯宫尽量躲着这些家伙,他们不是短期内就能变老实的。”

“我知道,我知道……”艾德文把帽子戴回头上,站起身,说道:“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当初就不该把咪咪带走……我没这个资格。新垣小姐,冯医生,谢谢两位的关照,我先告辞了。”

艾德文·加西亚像是逃跑似的离去了,新垣凌看着他矮胖的背影说道:“阿恺,他真的需要帮助,那些混蛋不能再这么对他了。”

冯恺沉默了片刻,说道:“阿凌,善良归善良,但不能只凭着善良去莽撞的帮助人。知道为什么现在绯宫这群男人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么?”

新垣凌摇了摇头。

“根据绯宫的规矩,咪咪这种生长在绯宫的妓女就相当于属于所有绯宫土著男人的集体财产,要是外人带走她们却不能远走高飞的话,就会被绯宫人当做是贼。如果艾德文·加西亚没有能力去别的地方生活而必须依赖给绯宫送菜才能糊口的话,他就不得不一直承受这种仇视。我总不能把绯宫所有的男人都打一顿对吧,如果那样做了,我自己都会被赶走,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多提醒艾德文·加西亚小心点。在绯宫混那就必须要遵守绯宫的规矩。”

“呃……”新垣凌有些迷茫的说道:“这里的确有一些小混混会讨人厌,但还不至于所有男人都会欺负人吧。我来了好几个月了,也没人明显欺负过我啊。”

冯恺轻轻戳了戳新垣凌的额头,笑着说道:“这里面的道理我想你这小脑瓜应该会理解。首先,你一到绯宫就跟瑞恩和顺美熟了起来。瑞恩嘛,虽然也是个没什么正经事的小混混,但他在绯宫里朋友多啊;而顺美呢,看似是个不起眼的小女孩,但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全绯宫都敬她三分;旅馆的老板娘处处替你撑腰,再加上后来你又和我这个绯宫离不开的唯一医师……呃……关系密切,那,这些因素加在一起,绯宫也就不会有什么人敢欺负你。”

“啊!”新垣凌恍然大悟的说道:“应该的确是这么回事,我遇到过几次小麻烦,都是瑞恩帮我解决了;我也没见过任何人敢开顺美的玩笑,虽然顺美经常给他们打扫卫生洗衣服,而老板娘……确实,她很照顾我……”

“此外呢……”冯恺补充道:“还因为你美的令这些粗鄙的家伙肃然起敬,他们几乎把你当做了神仙。这里的男人,如果只是普通的漂亮姑娘他们会有非分之想,但你……他们只会敬畏。”

新垣凌表情复杂的说道:“我怎么可能是神仙……我活了二十多年,大部分时候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神仙哪会如此落魄。我和妈妈从来没有因为美貌而被人敬重,我们走到哪里都被人说成是要来害人的狐狸精……”

冯恺说道:“这就是绯宫与众不同的地方。这里虽然貌似跟其他贫民窟没什么不同,一样可以被蔑称为粪坑或猪圈,但绯宫人对许多事情有着其特殊的看法与态度——这就很让我感兴趣,所以尽管我同时也极其厌恶绯宫人的很多习惯,我还是坚持留在这里。”

新垣凌说道:“我想不了这么多,我只是觉得绯宫目前还是挺给我安全感的……唉,就是又要去跟詹姆斯吃饭了,这顿饭又是一次折磨。其实在私下里我和詹姆斯聊天没什么压力的,有一回我还在他跟前喝醉过;但一旦在饭桌上穿着礼服面对面,我就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阿凌,我不得不承认,在你与公爵的婚姻这件事上我实在没法提供任何建议……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鼓起胆子去违逆你母亲的意愿,而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客观的说,你也许无论如何纠结最后都要成为公爵夫人。至少,詹姆斯是个性格不错的年轻人,总比被许配给个古怪的老头子强。”冯恺说这段话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杰茜卡——时至今日,冯恺还是觉得她嫁给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同性恋还是非常可怜的。

新垣凌看着绯宫红色的外墙,许久没有开口,而后缓缓说道:“是啊,没有拒绝的勇气那就干脆彻底服从吧……而且,其实……阿恺……”

新垣凌的话语戛然而止。

“嗯?怎么了?”冯恺随口问道。

“没什么,谢谢你现在还一直帮我。我要去梳洗一下了,不能这么蓬头垢面的参加公爵的晚宴。”新垣凌拢了拢自己的而后的发梢,说道:“油油的,我想现在我肯定闻上去很糟糕。”

冯恺有些夸张的抽了抽鼻翼,说道:“糟糕说不上,但油墨的味道是有点明显,然后……还有洋葱?”

“应该就是洋葱,因为今天从一早到我去帐篷学校上课之前,我一直在给餐馆削洋葱。我一个人足足削了两麻袋呢,嘿嘿,厉害吧。”新垣凌满脸的沾沾自喜。

“好家伙……”冯恺难以置信的问道:“一口气削那么多洋葱,你的眼睛受得了?”

“洋葱似乎对我无可奈何诶,我无论削多少都不会流眼泪……哦,对了,还有那些腌鲱鱼,我真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们离着十码开外就只能捂着鼻子逃跑。我是不是天生味觉和嗅觉不正常啊?”

“这个需要做仔细的检查,我现在没法给你答案。”

“嗯,那我去了,再见,阿恺。”

新垣凌翩然奔入绯宫大楼,而冯恺走去了后院。他定期都会检查帐篷小学里的设施损毁情况——绯宫的孩子们虽然经过教育收了不少野性,但依然还是很不安分,搞坏桌椅的事件极为常见。

在一棵凤凰木下,站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高个子少女,她的肚腹高高隆起,明显已经进入了怀孕的最后阶段。

冯恺惊喜的喊了声:“嘿,宁儿,一切都好吧?”

少女正是公爵詹姆斯的前女仆宁儿,现在的凯斯勒夫人。

宁儿转过头,浅浅一笑,说道:“冯医生,我挺好的,很高兴见到你。”

冯恺快步走到了宁儿跟前,仔细打量起这位他曾经照顾过的病人。

这刚刚十八岁的姑娘没有因怀孕而明显的发胖,但从她肚子的尺寸来看,其中正在努力生长的宝宝肯定个头不小。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的预产期应该是在六月份吧。”冯恺说道。

“嗯,我见的那位妇产医师说我会在六月上旬生孩子……啊,很快我就要成为个真正的母亲了,想想都觉得幸福。”宁儿的笑容一直很浅,但却看得出来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外人是绝不会想象得到这位混血少女经历过一次血腥的轮奸且肚子里的宝宝就是那场劫难的产物。

“唔……”冯恺点点头,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啊,最好每两周就去检查一次,而且生孩子也最好去医院,绯宫这个条件会让生产有不小的危险性。”

宁儿说道:“我丈夫把后面几次产检都预约好了,连医院的床位都定下了,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冯恺感叹道:“我之前还一直担心凯斯勒先生这位冷面人不太会好好照顾你呢,现在看来,他甚至比我都细心。”

“嗯……”宁儿把手搭在腹部,说道:“他很严格,话也不多,但对我的照料可一点都不马虎;他也很喜欢孩子,他很期待孩子的降生,隔三差五的就会带些以后宝宝会需要的物件回来……对了,我们把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以斯拉,如果是女孩就叫伊娃。这是他祖父和外祖母的名字。”(注:以斯拉是“Ezra”而伊娃是“Eva”。)

冯恺颇有些意外的说道:“我真是难以相信这是凯斯勒先生会做的事情,但……这样一来我就彻底放心了……或者说,以后我对他的看法必须要进行修正咯。”

宁儿沉默了片刻之后回应说:“嗯,他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的不近人情,而且还很可靠,这么多年以来我总算是有个真正的家了。但我……我……”

“你有什么顾虑?”

“我总怕我自己做的不够好,不是个合格的妻子,最终会失去这个家庭……”

“你温柔,聪明还精于家务,怎么可能会不合格?”

“是……我很明白怎么当个女仆,但不知道怎么当妻子……”宁儿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道:“瓦里安做的很好,但我觉得我根本没法偿还他。”

冯恺宽慰道:“你毕竟还年轻么,逐渐你就会适应妻子和母亲的身份了。”

“嗯……”宁儿微笑道:“我会努力学习……然后,等我生完孩子,我可以回帐篷学校继续当老师么?”

“当然可以,如果凯斯勒先生不反对的话。”

此时,瑞恩热情洋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喊道:“哟吼!宁儿,青海豚,你们又凑一起了!青海豚,我可提醒你,宁儿现在可是凯斯勒夫人,你别打她的主意。“

冯恺笑骂道:“一天不被揍就皮痒痒对吧。”

瑞恩缩了缩头,说道:“今天被揍过了,不过是被我老婆揍的。那是打在胸口甜在心头哟。”

站在他身边穿着新款连衣裙和高跟鞋的顺美也是真给他“面子”,指尖一红,小手一挥,瑞恩噌的一声就拔地而起向前飞出,最后在离冯恺两三步远的地方噗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这样甜嘛?”顺美把双臂抱在胸前。

瑞恩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贼笑嘻嘻的答道:“甜得很,像是刚灌下一桶蜂蜜。”

“诶?”冯恺眼睛一亮,说道:“顺美,你的魔法进步了?我记得你以前没有把瑞恩扔出去这么远过。”

顺美忍不住也笑了,说道:“是他好像更经摔了,所以我就敢摔得更重了。”

瑞恩立即换了副愁眉苦脸,说道:“哎哟我的好老婆,我筋骨再硬你要一天这么摔我八次,我过个一百年非被你摔死不可。”

顺美笑的更开心了,说道:“好啊,你要是活不到一百年后被我亲手摔死的那天,我跟你没完。”

“哎哟哟,这是多么动人的情话呀,只是,小顺美,这家伙光活一百多岁是不够的,你还得守快二百年的寡。”

“就是,就是,需要想个法子至少让瑞恩再多活一百年。如果守寡时间低于一个世纪的话,我想还是能克服的。”

“没错没错。“

这是顺美的魔仆奇奇和尼尼,这对一黄一紫的奇异“生物”像往常一样突然浮现在众人之间的半空中。

“你们这俩家伙!”顺美抗议道:“我说了多少次,我出去的时候别偷偷跟着我!”

“没有跟着小顺美哦。”奇奇说道:“我们只是恰好在后院净化空气——这个时节哦,户外花粉大爆炸哦,不净化的话,帐篷里上学的孩子们会一天到晚的咳嗽打喷嚏哦。”

“就是,就是。”尼尼补充道:“还有蚊虫和细菌也在滋生,要不是我和奇奇一直兢兢业业的净化,传染病会在孩子们里迅速蔓延哦。”

“好好好……”顺美无可奈何的说道:“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你们的本事比我这个‘主人’还大得多。”

“话不能这么讲哟。”尼尼说道:“就人类而言,仆人通常都比主人更加强壮聪颖,但依然需要服从,因为这就是契约的力量。”

“契约对人类没有真正的约束力,只要拥有足够的力量,契约就是随时可以弃之一边的空谈废纸。可我们就不一样,违反契约意味着瞬间形神俱灭哟。”奇奇补充道。

“人类的主仆关系也未必……哎呀,我跟你们废话这些干什么呀!”顺美无可奈何的说道:“你们就继续净化吧,但一定记得留足够的法力给公爵的晚宴。”

奇奇说道:“新垣小姐跟小顺美不一样哦,不需要一顿饭吃五磅肉,所以无论如何我们的法力都够哦。”

“你……”

顺美看上去很想揍这既古怪又滑稽的黄色浮空“无耳大猫”一顿,但这对魔仆已经消失不见。

瑞恩这时候又凑回了顺美身边,问道:“老婆,杰米开宴会,那我的晚饭就有着落了吧?”

顺美白了瑞恩一眼,说道:“是公爵要单独和凌姐姐吃饭,跟你没关系。”

“操……这小子,我还以为今天能跟他好好喝几杯呢。”瑞恩满脸写满了失望。

冯恺有了个主意,于是他说道:“晚上我们去‘夏未’吃饭好了,我想念那里的‘大都会’了。”

“没戏,青海豚。”瑞恩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刚从那边回来,多诺万说老夏和尤米去乡下度假了,要过好几天才能回来。他俩如果不在,无论鸡尾酒还是三明治的口味都会大打折扣,我们还不如去海港区吃碗打卤面。”

“那就打卤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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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泉村村长的宅子可比黑井夫人家的“爵爷庄”气派多了。

看上去跟个神庙似的主屋建在一个小山坡的顶端,个头足有黑井夫人家那个三层小楼的三倍大,雄赳赳的傲视着主人这足有五百亩的领地——当然,村长麦克·考雷所拥有的所有土地绝不仅有这些。

而在主屋邻近还有不少附属建筑,其中包括一个外形时髦的娱乐厅、一个小剧院和一个仿照首都的吴俊植物园设计的全玻璃花房。

夏先生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稍稍有些吃惊——他前妻在德堡的公馆的气派程度在全城也是能排个前五名的,但跟眼前这村长府邸比起来还是大大的相形见绌。

而德堡可是新阿尔卑斯省最为发达的城市,此处却只是个闭塞的乡村。

黑井夫人尤米那就更是瞠目结舌了,她难以置信的说道:“直到三四年前我们的云居苑还是冷泉村最好的庄园,这村长的宫殿难道是噌的一声从土里冒出来的?”

“肯定是新建的。“夏先生左右看了看说道:“瞧,他们这些樱花树都还很小,那就说明种下不超过三年。现在房子盖得很快,只要雇得起足够多的工人,两三年修出这么些屋子来不成问题。”

“这位村长一定是个暴发户。我之前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黑井夫人整理着自己的珍珠项链。

“是啊,跟首都离得近,一夜暴富的机会也就多。”夏先生低头检查自己指头上的那枚“订婚戒指”有没有脱落。

是的,订婚戒指,不过是向黑井夫人的母亲石森夫人借来的——以未婚夫妻的身份出席正式场合却没有戒指这肯定会让其他人嘀嘀咕咕。

马车停在了神庙似的主屋跟前,瘦高、戴着眼镜的管家姿态板正的拉开车门,操着标准的马丁波利斯中城口音说道:“石森小姐,夏先生,欢迎光临。”

在刚进入村长府邸时其门房就用电话通知了管家——当然,不通知的话管家也会知道这一对来者的身份,因为马车上那个流云骄阳图案的石森家家徽在村里不可能有人不认识。

这房子的确很新,台阶看不到明显的磨损痕迹,犄角旮旯里几乎没有任何苔藓在生长。

一走进大门,立即就有两个女仆面带微笑的接去了夏先生和黑井夫人的帽子和大衣——乡下地方可不像首都马丁波利斯那么的喜欢移风易俗,所以至今“体面人”出门无论男女都必须戴帽子。

此时一名男仆又来对夏先生他们说道:“两位请在此稍候,考雷先生马上就来亲自迎接。”

男仆离去,而夏先生快速扫视了一番室内装潢之后就低声对黑井夫人说道:“果然是暴发户,你瞧,把家里弄成了个大杂烩。这不像家,倒像个街头博物馆。”

没错,在这间极为宽敞的门厅能看到大洪水前的上古经典——法老时代的彩绘壁画、古地中海诸帝国盛行的马赛克拼贴、曾经在教会建筑中繁盛了数个世纪的天顶画以及来自古远东文明的各色瓷器、漆器、绣锦外加若干龙飞凤舞的秦语方块字书法卷轴。

如果真的只有这些东西,那也许主人的确是想把自己家变成个博物馆,然而,与这些已然消亡数千年的瑰宝比邻而立的却是最摩登的“装饰主义”与“几何主义”。

具体来说,那就是地毯的图案毫无疑问的属于几何主义。

而所有的灯具的造型设计却又遵循装饰主义之原则。

如果只是可以容纳远古经典与当代摩登并存也就罢了,这位村长最夸张的装饰品是一尊一人多高的金色佛像——这位容貌美丽端庄、左手托着个瓶子的女神与天顶画中的圣经内容和墙上挂的圣母像相映成趣。

黑井夫人指了指那佛像,说道:“这不是观音么?看来村长大人从来不会把镇上的神父邀请到家里来。

“说不好,足够花言巧语的话说不定能说服神父这只是艺术收藏而不是异教崇拜。”夏先生耸了耸肩。

这个时候有稳健的脚步声传来,一位身穿燕尾服的中年男性从门厅左侧出现——不用说,这肯定就是冷泉村村长麦克·考雷了。

村长个子不高,就凭面部特征来说他应该是个纯种盎格鲁人;他微微发福,乌黑的短发由发蜡整齐的固定在头顶,虽然衣服皮鞋一看就是高档货,但他的长相很朴实,说实话还真的没有明显的暴发户嘴脸。

村长脸上满是笑容的快步走到了夏先生跟前,按照当地的规矩先吻了黑井夫人的手而后又跟夏先生握了手。

“非常感谢二位大驾光临,我这区区乡野陋室布置的很不成体统,见笑了。”村长的表情和语气是真让人看不出他是在有意自谦还是真的知道自己的品味很差劲。

夏先生当然只能当做这是自谦来处理,于是他说道:“考雷先生,作为一个画家,我认为您的这些家饰真的很有价值。就仅这一个门厅,我就能看到从古至今的所有最具有代表性的艺术风格,对我来说,这就像是一本具象化的艺术史教科书,当真是大开眼界。”

“啊,这真是金句啊夏先生!”村长两眼放光的说道:“来自知名画家的首肯我真是做梦也想要啊!是的,我非常喜欢艺术,所以我就尽可能的收集。我呢,本来是想说服镇委员会同意在镇上建一所艺术博物馆的,但我这区区村长话语权不够,总是无法通过。所以我干脆把自己家变成了博物馆。”

“可敬,可敬。”夏先生继续程序化的恭维着,同时也在暗暗惭愧;他可不是什么“知名画家”——当然,二十多年前他是有成为“知名画家”的机会的,但他却选择了移居闭塞的山区城市一心经营自己的家庭。

妻子和三个女儿都是绝色佳人,但一旦被一脚踢了出去,夏先生这二十年的心血就彻底化为乌有。

好在村长麦克·考雷先生已经把关注点转换到了黑井夫人身上。

他整了整领结,说道:“石森小姐,阔别已久啊,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只有七岁。”

黑井夫人错愕的说道:“抱歉,可能我记忆出了问题,我完全没有印象……是在冷泉村还是马丁波利斯?”

“冷泉村。”村长笑了笑,说道:“那年夏天小姐你来村里度假,而我当时是村里的邮差,我每天早晨都会把邮件、报纸和杂志送到府上。有好几次是小姐你开门接过我送来的东西。”

“啊!上帝……”黑井夫人惊呼道:“这我就想起来了……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你就是小邮差哥哥。”

村长说道:“二十多年过去了,大家的外貌肯定变化巨大呀。我如果在大街上看见石森小姐,更是不可能会认得出这就是爵爷家的小孙女。”

黑井夫微笑道:“如果这都能认得出的话那可就太厉害了……不过考雷先生,您的确很厉害,看看现在您拥有的这一切,就算放在马丁波利斯城里也称得上是非常豪华了。”

村长微微躬身,淡然说道:“不过就是一直在努力罢了。乡下地方人工便宜,所以才能把房子盖成这样。两位,请随我移步,晚宴还有一阵子才会开始。”

村长带着夏先生和黑井夫人来到了娱乐室,这里已经有差不多十个人在或坐或站了。

一眼望过去,不过就是些平平无奇的典型乡村士绅外加他们的妻子——他们有着几乎统一的着装风格,那就是材料考究却样式落伍。

此外,还有一位瞎了一只眼的陆军中尉。

黑井夫人已经算是穿的较为保守了,但跟这群人一比,却活脱脱算是个时髦女郎。

村长进行了介绍,果然,这些是冷泉村和毗邻的马格南村的几名地主,而中尉是在附近驻扎的连队的副指挥官。

他们对夏先生和黑井夫人这一对儿兴趣也不大,程式化的打过招呼之后就再没人来跟他们攀谈。

接下去,又有三人到场,他们是冷泉村的小学校长夫妇以及村里的治安与消防负责人。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六点半,那位名叫多格斯先生的地主声音宏亮的说道:“我看有人要迟到了。”

村长说道:“就只剩下成田小姐了,她要从镇上赶过来,大家都知道的,路不是那么好走,让我们再等等她吧。”

“嘿。”多格斯先生冷笑道:“一个戏子而已,我们所有人都等着她,这未免过于给她面子了,不成体统。”

村长说道:“这是电影明星啊,在马丁波利斯甚至全国都很有影响力,我区区一个村长能请得动她,那我该感谢她给我了天大的面子嘞。”

“好,好,电影明星。”多格斯先生吸了口雪茄,说道:“电影明星跑来个偏僻的镇上搞什么歌舞表演,看来其实境况也不怎么样啊。”

村长解释道:“成田小姐是来乡下为新角色体验生活,举行表演是受镇长所邀。”

多格斯先生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瞧着纯粹就是来赚点外快。这些人也许面子上光鲜,但实际上手里没几个钢镚。真正的财富还得靠土地来产出。”

这话立即得到了一片的赞同——在地主们看来,当然只有由土地而生的钞票才算是实打实的财富。

夏先生此时却碰了碰黑井夫人,低声说道:“我觉得不对头。”

“嗯?”

“以前我们就发现过,有人冒充成田梦在乡下地区靠歌舞表演骗钱,所以我觉得他们所说的这个成田梦多半是冒牌货。”

“哈?”黑井夫人讶异的说道:“这也能冒充的么?电影银幕上明明白白有她的脸啊,冒牌货难不成能长得一模一样?”

夏先生摇摇头,说道:“乡下地方,没什么人看过她演的电影,刊登过她照片的那些杂志也不在这些地方发行,所以啊,很多人就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冒牌货不会被识破。”

“那就有趣了,要真是个假的,一会简直就是场闹剧——格兰特,如果真的是冒牌货,我们要揭穿么?”

“给所有人都留个面子吧,咱们装傻就好。我想,就算由依本人在场,也不会毫不留情面的让大家下不来台。“

“嗯……不过,等回了马丁波利斯,格兰特,你还是给由依打个电话,通知她就在离首都不远的地方就有人在冒充她骗钱。”

“……你给她打吧。”

“瞧你……哈……”黑井夫人格格笑着说道:“要么你自己心里有鬼,要么就是认定我的心眼比针孔还小,你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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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七点了,管家已经来了三次询问是否可以开席,而娱乐室里的宾客绝大部分都开始不耐烦了起来。

已经有三四位地主明里暗里的嘲讽起村长对成田梦的等待,但村长每次都安抚住了他们。

终于,通报有宾客到达的男仆出现,村长两眼一亮,颇为兴奋的说道:“各位,她来了。”

村长用几乎是小跑的步速走出了娱乐室。

几分钟以后,他挽着一位“帕拉波”女郎回来了。

夏先生险些要叫出声——这第一眼看去,还真的像是成田梦本人站在跟前。

当然,只要再加上一眼,夏先生立即就确定这是个冒充者——不过冒充的颇下了些功夫。

这女人的实际年龄应该比成田梦更小,不会超过四十岁,但她眼睛里所透露出的世故与精明却让她显得像是成田梦的长辈。

阅尽千帆的成田梦不是不世故,她也非常聪颖,但人们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疲惫、迷茫和一丝天真——像是刚刚经历完一轮极为艰难的考试的中学生。

再仔细观察下去,夏先生发现,假成田梦的原始长相应该与真成田梦有着至少三四成的相似度——具体说来,就是面部的骨点构成三成以上是相同的。

不过,如果完全不化妆,真假成田梦就算骨点有一定一致性,但还是会一眼看上去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但眼前的这个冒牌货极为精心的用浓墨重彩的妆容把自己生生改造成的就连夏先生都可能会第一眼认错的成田梦“高仿品”——再精确一点,冒牌货的改造样本是早期的成田梦电影以及第一烟草公司的巨幅广告画。

而真正的成田梦呢,现在如果不是为了应对舞台或拍摄的特殊需要,她在任何场所都不会给自己脸上涂上这么多的颜料,所以,很可能如果让成田梦本人和模仿者站在一起辨别真伪,群众会第一轮就把真货给揪出来认定是最假的。

此外,现场的这位假成田梦虽然细心的把自己的头发也染成了金色,但其体态跟真成田梦颇为不同——真成田梦纤瘦到看起来完全弱不禁风的程度,而这假的呢,都已经可以算的上是丰腴了。

但不管怎么说,假成田梦看上去还算漂亮,只是这种漂亮有着明显的廉价感——当然,这也吸引了在场不少男性的关注,因为至少比他们的妻子有魅力的多。

“抱歉,各位,我的车在路上抛锚了,捣鼓了好一阵子才让它重新启动,所以就迟到了,实在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假成田梦的言谈举止倒也算的上落落大方,甚至平易近人的态度和真货还挺接近。

村长补充了一句:“成田小姐开车修车都是自己来,很是能干。”

“嚯……”夏先生嘀咕了的一句:“连这都学来了,也是挺有本事。”

那中尉军官对“成田梦”说道:“小姐,恕我直言,我还是认为女士们不该亲自操作这样的大型机器,女性天生就对机械没感觉,开车的话迟早会出危险。“

“成田梦“嫣然一笑,说道:”感觉是可以培养出来的,我不否认刚开始摸方向盘的时候是手忙脚乱,但熟练了之后就完全不会有危险。先生,也许我可以搭你一程,让你检验下我的驾驶技术?”

“呃……不必……”中尉的脸有些泛红了。

“好啦好啦,一会吃饭的时候我们可以慢慢聊,先给我点时间把各位介绍给咱们的大明星成田小姐。”村长稍稍停顿之后,接着说道:“就先从远道而来的宾客开始吧。成田小姐,这两位是和您一样来自首都的夏先生和石森小姐,他们是未婚夫妇。夏先生是著名画家,而石森小姐是封地在本村的勋爵家族的千金。”

“呀!”“成田梦”眼睛一亮,热情而妩媚的说道:“画家哦,我们算是半个同行吧,都是搞艺术的嘛,对不对?我表演的舞台都是我自己设计的哦,所以我也研究过一点绘画,那,很高兴认识您,请多指教。”

“很高兴认识您,共勉,共勉。”夏先生在努力憋住笑,他觉得自己一本正经的跟一个冒充成田梦的女人寒暄实在是太滑稽了。

接下去村长便开始一一把本地的来宾介绍给“成田梦”,而黑井夫人拿胳膊肘捣了捣夏先生,笑嘻嘻的小声说道:“瞧刚才那媚眼抛的,难不成她连由依会对你感兴趣的这个特点都模仿了?”

“调皮。”轻轻捏了下准未婚妻的腰肢。

一刻钟之后,这一屋子人就都坐在了大餐厅的长桌旁。

餐厅的装潢风格虽然也是有些不伦不类,但还好没有门厅那么夸张——这是好事,因为夏先生觉得如果是在门厅那样的环境里吃饭,他的胃口会非常不好。

到了现在,在场那几位没有带着配偶出席的男性都在几乎毫不掩饰的盯着“成田梦”看——再是假货,可也是在场最花枝招展的女人了。

集体祷告之后,晚宴正式开始,觥筹交盏刀叉叮当之间,高谈阔论便就展开——不过一时还没人好意思去主动找“成田梦”说话。

夏先生注意到这假成田梦三两口就把自己那份鱼子酱吃完了,于是他对身旁的黑井夫人说道:“假货看来很爱吃鱼子酱,那这就是没认真学了——由依可讨厌这东西了,但因为纳尔逊喜欢,所以她每次都要强迫自己吃完,但都跟上刑似的,是吃的要多慢有多慢。”

“是哦。”黑井夫人晃了晃装着葡萄汁的玻璃杯,说道:“她怎么可能跟你一样的了解这么多成田梦的生活细节……要不你去点拨一下?”

“呃……”夏先生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着说下去。

黑井夫人不无讥讽的接着说道:“你得明确告诉她你跟真的成田梦谈过恋爱,否则她未必会相信你。”

“尤米……你……”夏先生抓了抓下巴,问道:“你是突然心情差了?”

黑井夫人没有立即回答,她举着酒杯,端详了一阵子那始终笑容盈盈的假成田梦片刻之后,才幽幽的说道:“跟真货比起来我显得微不足道,那是理所应当;可现在这是个冒牌的,我却依然显得像是个透明的一样——好吧,看来我得承认我实在就是太过于平凡了。”

夏先生立即就明白了黑井夫人在想什么,他心里暗暗叫苦,因为自己可真不擅长应对这种也许可以被称为“吃飞醋”的行为。

可他也不能不说话,最终他慌慌张张的解释说:“尤米,不是你太平凡,而是……你是我的未婚妻啊,你看,在座的人都很守规矩,谁也不会对非单身的异性展示出兴趣。也就是说,就算这群男人全部对你都一见钟情,他们也不会表现出来,而只能把关注点聚集在单身的假成田梦身上。”

“全都对我一见钟情?我是会勾人魂的狐狸精?”黑井夫人白了夏先生一眼。

“不是不是,我就举个……极端的例子……”夏先生此时已经有些烦躁了,不过他不怪黑井夫人不懂事——不管前妻丝盖拉那自信美貌天下无敌的还是成田梦那豁达爽朗的,只要是女人,无论长相如何都不可避免的会偶尔出现“吃飞醋”的行为。

当然,夏先生也知道,男人同样会“吃飞醋”,但其诱因相较于女性其实会更复杂一些。

好在黑井夫人的小脾气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把酒杯放下,微微一笑,说道:“好啦,我抱怨够了,我现在是要兴趣盎然的看好戏咯。”

这“好戏”自然就是众人如何跟这假冒的大明星打交道。

但那些男人们依然还是只看不说,假成田梦虽然是许多人目光的焦点,但其实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宴会的主人——村长——闲扯。

直到主菜都已经被端上来了,坐在“成田梦”斜对面那位姓王的地主才开口问道:“成田小姐,您还要在弗莱明镇盘桓多久呢?”

“成田梦”答道:“总还要至少一周,还有三场表演……呵呵,其实我早就该走了,但镇长先生极力挽留,我也很喜欢周遭的风景,所以,那就再多住一阵子吧。”

那王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您的表演造福本地居民,本地回馈以美景和美食,两全其美啊——毫不夸张的说,马丁波利斯之外,方圆千里之内,我们这一带的烹饪水平是最高的。”

“我完全同意。”“成田梦”微微的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银叉,欣然说道:“今天的这份嫩烤羊排一点不逊于马丁波利斯那永夏度假村的手艺。”

村长颇为骄傲的说道:“成田小姐,既然谈及羊肉,我就不再自谦了——我们家的羊排可不止是‘不逊于’,它实际‘大大高于’永夏度假村的水平。首先,这些羊是我自己牧场的养的,在吃鲜嫩且没有任何工业污染的草木之外,我们还喂给它们上等酒糟和香料,这就使得羊肉本身就带有丰富的香味。接着,我们屠宰的时候也有特殊方法来避免这些未成年的羊因为恐惧而分泌会影响肉质的毒素。到了最后,我们的厨具也是特制的,保证可以用最佳的温度进行烹饪以使得羊排保持最完美的‘外酥里嫩’……”

“好了好了,麦克……”王先生举起一只手,说道:“必须得打断你,否则大家就得听你吹嘘你家的牲畜一晚上了,最后回家去睡觉梦见的都会全是牛羊猪鸡什么的。”

“成田梦”带着几分娇憨说道:“呵呵,是我开的头,下回不敢随便夸食物好吃了。”

村长耸了耸肩,而王先生问道:“成田小姐,您是在镇上的哪家剧院表演呢?”

“蓝天剧院。”“成田梦”说道:“另一家那个劳伦斯剧院……未免座位太少了。”

“是了,是了。”王先生点着头说道:“要是在劳伦斯剧院,大多数观众就只能站着了。”

“成田梦”说道:“不过呢,在这样一个人口不足千的镇上就有两家功能齐全的剧院,也是很让我意外了。”

小学校长清了清嗓子,说道:“旧帝国时期呢,弗莱明镇处于皇帝去鹰湖猎场的必经之路上,皇帝还经常会在镇上过夜,所以那时候弗莱明镇很是热闹繁荣,两家剧院都是那个时候开业的。后来嘛,帝国没有了,猎场荒废了,弗莱明镇的居民就越来越少,逐渐就没落了。”

村长此时补充道:“当时我们这些弗莱明镇下辖的村子也沾了不少光,可帝国没了之后,我们也迅速萧条了下来,到了现在彻底变成闭塞的穷乡僻壤咯。从首都过来的旧驿道破烂的不成样子,你看,明明我们离得首都更近,我买家具却要去几百里外的布朗斯维尔,因为往那边的路还更好走一些。要是在首都买家具的话,运到村里大概全都被颠的散架了。”

小学校长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片区域啊,成了个被遗忘的角落咯。再过一阵子,弗莱明镇说不定就变成空城了。”

“成田梦”面带惋惜的说道:“真是很可惜,这座小镇明明挺古雅的,设施也齐全,足以成为个很受欢迎的旅游景区。”

村长说道:“我想,镇长先生热情招待成田小姐应该是有意让您在外面宣传宣传弗莱明镇。”

“成田梦”说道:“我想他的确有这个打算,我嘛,自然也很乐意帮忙。至少吧,我可以试着说服交通部的朋友们把首都过来的路给修整一下。”

“那就真是再感谢不过了。”村长举起酒杯,高声说道:“我建议大家集体敬成田小姐一杯。”

虽然有几个人脸上挂着些许勉强,但还是都举了杯。

“祝成田小姐能帮我们得到一条平坦的驿道,也祝成田小姐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村长说道。

“多谢,祝在座所有人都家庭美满,事业成功。”“成田梦”姿态端庄的做出了回应。

众人把酒饮下,一位亚当斯先生突然说道:“瞧,咱们这位首都来的画家先生是不是长得挺像镇长的?”

“我同意。”“成田梦”笑呵呵的看着夏先生说道:“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真以为镇长先生也被邀请来了。”

夏先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不准备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而“成田梦”却攀谈了起来,问道:“夏先生,您住哪个区?”

“皇子区。”夏先生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哦?”“成田梦”讶异的说道:“我还真不知道皇子区也有不错的公寓。”

“不是公寓。我在皇子区开酒吧,我住在店里。”夏先生并不想跟这个冒牌成田梦多说话,但为了不让宴会的主人难堪就不能不理她更不能当众揭穿她。

“这样哦……那您喜欢皇子区么?”

“谈不上喜欢,只是恰好我买下了那里的一间酒吧。”

“呵呵……我对皇子区非常不熟悉,我只知道那里有许多小工厂。”

“以前有不少,现在基本上都倒闭了。”夏先生现在好奇真的成田梦在公众面前是不是也会说对皇子区没什么了解呢?毕竟她公开的人生经历上可绝对不会提她是在皇子区长大的。

“哦……呵呵,我啊,很少离开新海岭,最多也就是去橙树区、广场区和海港区逛逛,而其他城区呢,我是陌生的很啊,就连清水区,新海岭以外的地方我也去的很少。”

“哦,这么说,您现在就住在新海岭对么?”夏先生突然觉得这对话有趣了起来——他想看看假成田梦到底能说出多少破绽来。

“是啊,工作起来比较方便嘛。从家里到电影公司开车不到二十分钟。”也许是误打误撞,她居然并不算是完全扯谎:成田梦之前名义上的家——欧阳公馆——的确跟新海岭的核心区域就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

“对……杂志上说您要拍新的电影?”夏先生继续抛出鱼饵。

“成田梦”煞有介事的说道:“是的,京都映画目前给我安排了三部片子要拍,我啊,偷了几年懒之后,又得开始忙咯。”

夏先生心想你这信息还够不灵通的,还以为成田梦是京都映画的人呢,而他不动声色的说道:“请恕我对电影不怎么了解,我之前几十年都住在外省,我没什么机会看电影。”

“啊,以前电影的确跟大众有些距离,我去过的很多地方还有不少人根本就不知道成田梦是谁呢。”

“是哦……”夏先生很想笑,他心说:我看你是专挑不认识成田梦的地方去骗吧。

“最近电影业发展的很快,年轻人成批的涌进新海岭想成为电影演员,我啊,要是不努力的话很快就会被这些后起之秀给淹没了。”“成田梦”继续的一本正经,还真的像是个电影圈的“老前辈”模样。

“年轻人确实是很热衷于演电影……“夏先生稍作停顿之后,接着说道:“虽然我对电影知之甚少,我的女儿现在却去了新海岭。”

“哦?是演员么?哪个公司?”“成田梦”看上去一点没有担心自己会有露馅的可能。

“还没正式成为演员,正在学习中……那个公司好像是叫做沃斯。”夏先生真是满心期待假成田梦的回应。

“哦!原来是沃斯!”“成田梦”挑了挑眉毛,热情的说道:“沃斯先生我是有些交道的,也算是老朋友了。事实上,上个月我还去沃斯的摄影棚拜访过,真没想到夏先生您的女儿也在那里。下回我去沃斯的时候一定要找到夏小姐跟她聊几句。”

“小女肯定觉得荣幸之至……”夏先生现在搞不清楚这冒牌成田梦是胆子大还是脑子笨,居然在知道所面对的人与新海岭有一定关系之后还在面不改色的扯谎。

甚至,假成田梦还像是找到了什么共同语言似的,开始大谈起新海岭的诸多见闻和电影圈的八卦趣事。

夏先生认为这些内容绝大多数都是编造的,因为真成田梦——由依——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然而,假成田梦的故事中又掺杂着不少真实信息。

不过在场的其他绝大多数人——无论男女——可就听的津津有味了,毕竟在这偏僻的乡下地区他们只能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枯燥的生活,就算再做出一副极为保守的模样,“成田梦”嘴里所描述的那五光十色、璀璨熠熠的摩登幻景还是像在他们心尖上挠痒痒。

不止一个人产生了搬去首都尝尝鲜开开荤的念头,但很快也就自我否定了——他们明白,自己在村里是人人尊敬的名流,而如果去了首都,便会立即降为被嫌弃的乡巴佬。

那陆军中尉是个例外,他一直板着脸,后来更是冷冰冰的插了一句:“还是希望新海岭的这些风气不要在全国流行开来,否则的话到处都会是一片散漫混乱的乌烟瘴气,国家也就失去了未来。”

“成田梦”格格一笑,说道:“中尉先生,别担心,别的地方是复制不了新海岭的,而且呀,‘国民缺乏责任心,这是由于教育的不良’,可我们只是提供娱乐而不是教育人的嘛,所以就凭我们这些搞电影的怎么可能弄垮整个国家呢。”

中尉脸上现出极为惊讶的神色,问道:“成田小姐,您也读《奋斗与复兴》?”

“当然啦,这书现在在新海岭很流行呢,不少年轻演员人手一本。”

“这……”中尉瞠目结舌的抓了抓头顶,说道:“这还真是让我始料未及……”

“时代在进步,一切日新月异嘛,想要在新海岭生存下来可是需要不停歇的努力,而《奋斗与复兴》给了那些年轻人思想上的动力。”“成田梦”眨了眨那对人造睫毛时刻都在忽忽闪闪的大眼睛。

此时,夏先生大概分析出了这冒牌货的深浅——她知道不少新海岭那新生代电影演员群体中的流言蜚语,但对于成田梦的个人生活细节却还仅仅是最多一知半解的水平。

到了这个时候,算是已经酒过三巡了,那些本来就在蠢蠢欲动的男人们终于借着些许的醉意,抛下了克制的面具,开始营造对“成田梦”的众星捧月之气氛——连那些带着夫人出席的地主们都忍不住献起了殷勤。

那位一直板着脸的陆军中尉虽然还是沉默寡言,但他看“成田梦”时的眼神已不再带着鄙夷和漠视。

冒牌成田梦倒也对这种场合应对自若,一直表现的很得体,面对那些土气而拙劣的吹捧她丝毫没有还之以厌恶和不耐烦,她那些许的插科打诨也是“俗”的恰到好处撩拨的很是精妙——换做真成田梦还未必能这么从容呢,因为虽然大明星没有架子,但被这么一群有钱且聒噪的乡巴佬围着她可还是会浑身不舒服。

夏先生在旁观了许久之后,对黑井夫人说道:“这位也是个人才啊,堪称乡村交际花。”

黑井夫人说道:“想来她在这种乡下地方行骗已久,对于应对这样的社交场合早就熟练的不得了啦。”

“你觉得她有没有担心我们有可能会揭穿她?”

“未必没有,但只要我们没有真的站出来揭穿,她肯定会装作若无其事。骗子要是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早就混不下去了。”

“也对。”夏先生看了眼正在眉花眼笑的跟那多格斯先生畅谈的“成田梦”,续道:“今天的经历都可以写个电影剧本了,让真成田梦来扮演这个假成田梦,一定非常具有喜剧效果。”

“是哦,所以我就说,我们还是要把这事告诉由依,就算她不追究冒牌货,那也算是给她讲了个很有趣的笑话。”

“我好奇啊,到底有多少人在假冒成田梦。直觉告诉我,绝对不止眼前这一位。”

“嗯,肯定有好多个假成田梦,其他电影明星肯定也有冒牌的……”

此时,假成田梦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村长府邸的男仆突然出现,跟她低声说了些什么。

“成田梦”点了几次头,然后拢了拢裙摆,起身说道:“各位,抱歉,镇长打来电话找我,我失陪片刻。”

“成田梦”一走,宴席上就像是陡然宾客一瞬间全部退场似的陷入了寂静——在与“大明星”闲扯了一大通电影、艺术和都市的各种光怪陆离之后,地主们实在不好意思再把话题转移回那“土的掉渣”的农耕畜牧。

这种前所未有的颓唐状态让众人很是尴尬,而宴会的主人村长麦克·考雷试图用正值时令的春猎季来活跃气氛,但真正做出踊跃回应的只有夏先生。

是啊,过去近二十年以来,夏先生每到三四月份都会一头扎进山区密林里搜寻有价值的猎物。

对于不把打猎当做觅食手段的人们来说,最有价值的猎物莫过于雄性的棕熊和麋鹿——因为它们的脑袋生的又大又威武,非常适合切下来制成奖杯式的标本挂在家中的起居室墙上。

夏先生讲述的猎鹿猎熊体验让村长艳羡不已,他颇为神往的说道:“真希望我能有机会去中部山区游一游,你看我们这个地方,只有黑熊和普通的鹿……其实吧,我们大多数时候也就是打打火鸡和狐狸,简直像是小孩子玩游戏。”

“麦克,别忘了咱们还可以猎鳄鱼啊。”负责治安和消防的布莱德·瓦尔说道:“你老兄那条十二尺半的鳄鱼标本应该让夏先生见识一下。”

村长说道:“我得承认啊,我那条鳄鱼几乎完全是用普通的捕鱼方式抓到的,算不上打猎……鳄鱼也的确不太适合只用枪去捕猎,而我就只喜欢用子弹放倒猎物的感觉,所以,猎鳄鱼我就没太当回事。”

夏先生饶有兴趣的问道:“我听说拿枪猎杀鳄鱼甚至不如直接去跟它摔跤效率高,是真的么?”

村长回答说:“有些夸张,但也有道理。因为啊,你要是跟猎别的动物一样从远处射击鳄鱼的话,很可能你打了十几发出去就只能给它的鳞甲上添几个坑,而鳄鱼的反应呢,胆子小的赶紧跑掉而胆子大的会反扑向你。这东西平时看上去慢吞吞,但要是冲刺起来可是比人跑的快多了,所以如果一只鳄鱼被击中之后开始反攻,很可能猎人就变成了猎物。所以,看到鳄鱼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开枪射击基本上不可能成功,除非你手里有机关枪,那大口径的子弹倾泻上百发之后再壮的鳄鱼都得翻肚子……当然,你得确保你乘坐的小木船不会先被后坐力掀个底朝天。那,说回所谓‘跟鳄鱼摔跤’……这是几百年前冷兵器时代传统的捕鳄技巧。这么干的话需要一队壮汉。首先,要把诱饵放置在浅滩处;而后,这队人就埋伏在附近的灌木丛中等候猎物到来;等到鳄鱼开始吞吃诱饵,人们就冲出来,使用摔跤技巧控制住鳄鱼的四肢、尾巴和大嘴;当鳄鱼彻底动弹不得时,再由队长拿大铁棍猛击鳄鱼的脑袋把它敲晕,然后开膛破肚,一刀捅穿心脏,这才宣告捕猎成功。不过,要是这一队人经验不足或体力不强,最后往往就变成了鳄鱼的口粮。”

“呀……”一位看上去刚满二十岁不久的地主夫人花容失色的说道:“这么干又危险又残忍,鳄鱼又不来害我们,我们没必要非得冒着风险去杀它们呀!”

村长微微一笑,说道:“要不是先民冒着生命危险利用不停捕杀来逼迫这群大家伙把领地收缩,那我们至今都会隔三差五的得到牲畜、孩童甚至成年人被鳄鱼吞吃的消息嘞。”

“好可怕……”年轻的地主夫人脸色有些发白。

“害虫害兽就该被彻底清除。”长期沉默的陆军中尉颇为自豪的说道:“我们连队已经杀光了方圆百里内所有可能会对人类造成威胁的动物,我们还净化了许许多多的池塘湖沼,让蚊子幼虫无法生存。再过个两三年,弗莱明镇下辖的所有村落将彻底免于猛兽和疟疾的袭扰。”

“了不起!”

“造福人民!”

“子弟兵们辛苦了!”

众人异口同声送出的赞颂之词让陆军中尉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表面克制的心满意足。

可那头发已经斑白但面容看上去最多不过四十岁的冷泉村小学校长此时却唱了反调,他拿像是自言自语但却足够让大家都听到的音量说道:“拿极高浓度的氯化物溶液来‘净化’水体,孑孓肯定是活不下去,但本生的鱼虾蟹蚌可也遭受了灭顶之灾。”

中尉眉头皱了皱,却并没有搭茬,倒是村长说道:“本来就没人吃那些脏的吓人的池塘里的鱼虾,所以就算死光了也无所谓吧。”

“生物是否应该存在的意义并不是值不值得被人吃啊!”校长使劲摇了摇头。

“校长先生,我认为您还是实地调查过再发表看法吧。我们又不是毫无节制的往水里倒化学药品,我们的杀虫剂浓度都是计算好的,不会毒死鱼虾之类的。”中尉终于开始了自我辩解。

校长说道:“要知道,很多小型水生动物是以孑孓为食的,如果孑孓被杀光了,这些动物就会消失,而以它们为食的动物也会跟着遭殃。您的药剂也许不会直接毒死所有鱼虾,但最终还是会间接让它们从池塘中绝迹。”

“那您的意思是就放任池塘一直滋生蚊虫?”中尉抬了抬眉毛,说道:“每年都有那么多人患上疟疾,可您认为池塘里那些低等动物的生命比人类的健康还重要?”

“呃……我的意思是,害虫要控制,但手段得科学,不宜采取灭绝式的行动……”

“那您有什么具体的建议么?比如到底杀死多少孑孓才是最‘科学’的?”

“这个……”校长抹了抹胡子尖,说道:“我毕竟不是专家,而这答案需要经过仔细研究才能得出……”

“我同意。所以我们在净化行动之前专门请教过国防部的疟疾防治专家,校长先生,我们这些当兵的虽然没有您的文化程度高,但也不至于只知道一味蛮干。”中尉说完便点起了一根卷烟。

“那……那就好……”校长脸色有些发青——也许只是巧合,中尉那句“文化程度高”正戳中了校长的痛处:他其实仅仅只是读完了中学,他挂在自己办公室里的那张师范学校文凭是他通过个基本只需要交齐“培训费”就能毕业的“函授项目”获得的。

知道校长底细的村长此时赶紧打起了圆场,把话题转向了今夜饭后的娱乐活动。

不止一人提出应该请“成田梦”唱两首歌,而村长面有难色的说道:“成田小姐是贵客,要求她为我们表演未免是不够礼貌。”

“我们可以付钱嘛。”一个地主说道:“这不就跟我们买票去蓝天剧院看她的表演一样了么?这没什么不礼貌吧。”

“这就更不礼貌了,老兄。”村长使劲摇了摇头。

“那我们刚才吹捧了她那么久,她总得有点回报吧?”

“人家不是说了会帮助我们修驿道么?”

“镇长给郡里和省里都打了多少次报告了,有结果么?她一个演员就有能耐直接说动交通部?我存疑。”

“电影明星和高官有私交很正常,而私交往往比公务申请管用……”

“嘿,麦克,你是不是对成田梦有点意思啊?”

“这话可不能乱讲。”村长板起了脸,说道:“好了,大家聊点别的。”

村长的再次转换话题也真的很及时,因为不到两分钟之后“成田梦”就回到了宴会厅。

冒牌电影明星一落座就说道:“抱歉各位,这通电话打的有点太久了。”

地主亚当斯先生半开玩笑的问道:“镇长这是有什么国家要事要跟成田小姐商议么?“

“别提了,哈……““成田梦”嫣然笑道:“其实不是镇长有事找我,是我的老板欧阳先生……”

听到“欧阳先生”这个名字,夏先生和黑井夫人立即对视了一眼——他们心里所想的都是:好家伙,编的越来越大了。

“成田梦”啜了口酒,接着说道:“嗓子都快干了……欧阳先生嘛,打电话去我住的旅馆,结果发现我不在。他也真是的,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好像我动不动就会走丢似的。结果他急火火的打到镇长那里去找我,镇长告诉了他这里的号码,结果不知线路出了什么问题,他打过来始终无法接通。这就更把他吓坏了,又打给了镇长,镇长打了过来,找到了我,然后让我试试打给欧阳先生能不能通……结果,打过去倒是没问题。然后呢,我就听他唠叨了一堆,什么教育我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邀请之类的……不过,好在最后他还是终于放心了,但是呢,他说如果我三天后还没有回家的话,他就过来陪我……呀,想想就够麻烦的,不过,我想我是无法阻止咯。”

“我们家的电话线路的确有些问题,首都打来的电话经常无法接通……”村长顿了顿,问道:“那这位欧阳先生是……”

“我们京都映画的老板嘛,其实说是我的监护人都不为过了,完全把我当做个孩子来看管照顾,呵呵……”“成田梦”满面都是幸福的笑容。

“所以欧阳先生也会光临弗莱明镇?”村长眼睛一亮。

“对啊,他反正说要来,应该不会改变主意。”

“那我斗胆问一句,能否让我来为欧阳先生举办一次接风宴呢?”

“我现在没法替他做决定呀,等他到了我会转达您的邀请,考雷先生。”

“太好了,多谢……成田小姐,请允许我敬您一杯。”

村长和假成田梦碰杯饮酒,而黑井夫人紧皱着眉对夏先生说道:“我看这是个团伙啊,连欧阳钊都有人冒充……不行了,我得做点什么。”

“现在就揭穿她?”

“不,我要吓唬她。你先别说话,让我跟她玩玩。”

黑井夫人换上了和善的笑容,对村长说道:“考雷先生,我厚着脸皮问一句,我和夏先生是否也能出席给欧阳先生的接风宴呢?欧阳先生是我们的朋友,有一阵子没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得到与他叙旧的机会。”

村长欣然回应说:“当然可以啊,我本来就打算再次邀请今天在座的所有人呢。石森小姐,您跟欧阳先生相熟的话,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应该说是相当熟悉。”黑井夫人续道:“只是最近几个月来往少了些,因为欧阳先生太忙了。”

黑井夫人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假成田梦的反应,然而她还是看上去十分的泰然自若。

村长此时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说要跟石森小姐订婚的那位不就是姓欧阳么,难道就是“成田梦”的这位老板?不过村长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虽然石森家是所谓的“爵爷”,但其实土地并不多,只能算是中等家庭,而欧阳先生那样的富商怎么可能会想跟石森小姐这相对普通的女人且还是个寡妇订婚呢。

但为了保险起见,村长并未完全否定其可能性,因为也说不定这石森小姐有什么特殊持之处能让高高在上的大老板爱上她。

不过要是此欧阳先生就是彼欧阳先生的话,村长认为自己的接风宴可就会气氛尴尬了——明显能看出来“成田梦”和欧阳先生应该是情人关系,而如果当面遇到曾经的准未婚妻,那说不定会上演一出闹剧。

村长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一口答应邀请黑井夫人和夏先生出席,但现在又不能改口,更不能直接问这是不是以前要订婚的那位。

村长现在只能希望“成田梦”多问几句关于欧阳先生的事情,这样也许可以揣测出这欧阳先生是不是石森小姐的前准未婚夫。

然而“成田梦”只是自顾自的吸着一根卷烟,并没有对黑井夫人自称与欧阳先生很熟做出什么表示,结果村长把话头硬塞了出去,问道:“石森小姐,既然您和欧阳先生是朋友,那么您之前应该也见过成田小姐吧?”

黑井夫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成田梦”就开口说道:“反正我是第一次见石森小姐和夏先生,欧阳先生朋友太多了,我又不是无时无刻不跟他呆在一起,所以他的许多朋友我都完全不认识呢。”

黑井夫人微微一笑,说道:“是啊,我们也不可能认识欧阳先生的所有朋友,不过……格洛莉亚还是跟我们有些交情。她最近怎么样了?”

“谁?哪个格洛莉亚?”“成田梦”满是茫然。

“格洛莉亚·佩雷斯呀,欧阳先生的未婚妻,难道成田小姐连她也不认识?”黑井夫人此时心里在暗笑——看来假货要露出马脚咯。

“哦?”“成田梦”注视着黑井夫人,问道:“石森小姐,您确定您说的欧阳先生是京都映画的主席欧阳钊?”

“是啊,不是欧阳钊还能是谁。”

“啧啧……唉……”“成田梦”面带担忧的说道:“小姐,我想你是遇到骗子了。”

“啊?什么……”黑井夫人可始料未及假货居然一本正经的说别人是骗子,结果自己倒语塞了。

夏先生也是瞠目结舌。

“成田梦”从容的喝了口酒,说道:“欧阳先生没有什么叫做格洛莉亚·佩雷斯的未婚妻。如果这只是个普通朋友,也许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是正常的,但未婚妻……不可能的,欧阳先生绝对不可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个未婚妻,这是犯法……得了,石森小姐,为了让您醒悟,我干脆把我们的秘密公开吧。欧阳钊和我是夫妻,他怎么可能又跟别人订婚。”

此话一出,席间几乎一片哗然,不过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十分意外——这样一来,欧阳先生非要跑来这穷乡僻壤陪着成田梦也就是理所应当了。

“欧阳钊已经离婚了,而‘成田小姐’,哦不,‘欧阳夫人’,您不会根本就还蒙在鼓里吧。“夏先生语带讥讽的说道。

“哈……离婚,多么经典的诈骗手法。”“成田梦”摇了摇头,用审视受害者的神态对黑井夫人说道:“石森小姐,是所谓的‘欧阳钊’亲口跟您说的他已经离婚了?”

“对。”

“成田梦”表情极为严肃的说道:“相信我,您真的遇到骗子了。我们已经听说有几个家伙冒充欧阳先生四处行骗,其诱饵无外乎两个——要么是说可以拿到电影角色,要么就是说已离婚正在寻找新的配偶。石森小姐,上当的不止您一个人,我希望您能多提供点您认识的那位‘欧阳钊’的信息,这样我们可以把这混蛋逮住以防更多人被骗。正好,过几天真正的欧阳钊就到了,那时候您就会确定自己是诈骗受害者。”

黑井夫人简直是哭笑不得,她几乎要忍不住直接揭穿了,但转念一想如果这么做肯定会跟假成田梦吵起来,那这宴席就得不欢而散,所以她最终决定继续“欣赏”假成田梦的表演,这样也更有趣。

于是黑井夫人拿出惊疑的表情说道:“不会吧……我认识的那位欧阳先生不像是骗子啊,而且他出行都是乘着带有家徽的马车呢。”

“成田梦”微微摇头,说道:“越是骗子越会想尽办法取得您的信任,至于那马车……也太容易伪造了吧。甚至就算他带您去了他的豪华宅邸那也都是在骗——马丁波利斯有着许多没落贵族的公馆对外出租,而且有一群曾经为贵族家庭服务的仆人花点钱就可以雇来陪他一起骗。”

村长接过了话头,说道:“是啊,别说马丁波利斯了,就连布朗斯维尔都有干这个的……我有位古董商朋友就被骗过,损失了近万简尼的货物。”

黑井夫人看得出来,村长的这句话基本上表明了他现在选择相信“成田梦”,因此,让她当场现原形就更不能尝试了,除非石森家马上搬出冷泉村且再不回来。

可就算村长没有倾向“成田梦”,黑井夫人就有法子引诱这冒牌成田梦露出马脚么——暂时还没有,因为手头并不具备证明在场的这位是假货的证据,只靠嘴说旁人可未必相信。

所以黑井夫人就打了退堂鼓,准备主动结束自己对假成田梦的挑战;她说道:“好吧,似乎我们认识的这位欧阳先生的确有些可疑,以后我们会尽量小心。”

村长此时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这精心筹备的晚宴不会以两个女人各执一词的拌嘴为结尾。

不过事与愿违,黑井夫人虽然已经释放了偃旗息鼓的讯号,“成田梦”却更进了一步。

在深吸了几口卷烟之后,“成田梦”忧心忡忡的说道:“要真是冒充的也就罢了,但……万一并不是呢?那可就更严重了……石森小姐,请问,您身边有跟欧阳先生的合影么?”

“没有……怎么可能随身带着那样的东西呢……”事实上,尽管黑井夫人曾经差一点就要跟欧阳钊订婚了,他们还从未有过合影。

“成田梦”微微皱眉,说道:“那现在就无法确认您遇到的‘欧阳钊’会不会真的就是他本人……但愿不是吧,否则……唉……”

“成田梦”叹息之后的忧愁神色真是让夏先生不得不再次对她的“演技”表示肯定,同时也很惋惜——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不去正正经经的演电影而却四处流窜冒充大明星呢?

当然,夏先生也明白,诈骗在短期内肯定是要比演电影更容易赚钱。

此时,在座的各位夫人们皆向“成田梦”投来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她们心中所想都是“饶是光彩照人的大明星,那也要担心丈夫会不忠呀”。

真正了解实情的黑井夫人这时候后悔了——她,认为,如果接下去大家还继续相信假成田梦的话,她这石森小姐自己就会当做个被感情骗子得手的笑话。

这冒牌货不是没办法对付,但那需要些时间,而且决不能让她这伙人逃逸。

那现在就只能示弱了,以图尽量不会刺激的对方立即进行自我防御。

因此,黑井夫人慌慌张张的说道:“可……可怎么确定呢?必须要等欧阳先生到了弗莱明镇之后才有可能吧。”

“没错,真是幸亏他非要跑来弗莱明陪我,否则这肯定会变成笔糊涂账……到时候,石森小姐,别想着给我留面子,如果这就是您认识的那位‘欧阳先生’,请一定当场通知我。”假成田梦的表情比之前更严肃了。

“好的……到时候一切见分晓。”黑井夫人认为目前就到此为止了,她准备过后仔细想想怎么收拾骗子们。

“成田梦”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再次开始跟周围的人嘻嘻哈哈的闲聊,而坐在黑井夫人身边的老妇人面带关切语重心长的对她说道:“小姐,首都不比咱们村里,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你年轻漂亮的,可一定得万分小心。你瞧,你有这么好的未婚夫,可别被歹人毁了你的美好生活。”

黑井夫人无奈的应道:“是,是,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这时候晚宴已经到了尾声,在品尝完村长再次骄傲自夸的果仁巧克力软糕之后,宾客们转移到了音乐室,一场舞会正在等待着他们。

夏先生一走进这金碧辉煌的厅堂就发现此处的装潢布置是安全模仿马丁波利斯的安德烈斯音乐厅,就连矗立在其门前广场的缪斯铜像都给照搬了过来——只不过缩小了很多倍。

一支四重奏室内乐团已经就座待命——相对于如此豪华的音乐室,这个数量的乐手就显得寒酸了,不过也可以理解,在乡下能凑出这四位专业乐手绝对是极为不易了。

村长说了些体面的套话之后,宣布舞会开始。

按照当地的规矩,当主人宣布舞会开始之后,乐队会演奏一首简短而欢快的传统迎宾曲,这期间不能跳舞。

迎宾曲演奏完毕,所有宾客会一同举杯,以表达对乐手们的敬意——在广大农村地区,专业的古典乐演奏者们一直被视为拥有与最高级的手工艺匠人同等的体面地位。

这之后,人们才真正可以进入舞池。

不过今天有了些变动,因为在向乐手们祝酒之后,“成田梦”突然笑吟吟的问道:“我看到这里有架‘恩格哈特’钢琴,这就让我技痒啦,我问问各位,能否允许我来弹唱一首开场曲?”

村长麦克·考雷暼了眼那有着光亮乌黑外壳的三角钢琴,小心翼翼的说道:“成田小姐,这钢琴的确是‘恩格哈特’,但型号却只是‘帕沃斯’,跟‘巨匠’差着老远呢,而且,它已经至少六十岁了……而且,我必须承认我没有能力对它进行完美的维护……”

“考雷先生,这不是问题……”“成田梦”目光炯炯的对众人说道:“早年的‘恩格哈特’钢琴即便是疏于维护,其品质还依然卓越拔群。‘巨匠’那集磅礴、秀美和细致与一体的声音自然是完美的,但同门小弟‘帕沃斯’也并没逊色太多——当然,因为共鸣腔尺寸的明显差距,‘帕沃斯’在低音区的表现相对乏善可陈,然而,众所周知,我的那些小歌啊,所涉及的音域也没这么宽广,所以,我可以保证,此处这台‘恩格哈特帕沃斯’已经足以成为我完美的伴奏乐器。”

原本大多数男性宾客都希望这“成田梦”可以奉上歌舞表演,但被村长以“不礼貌”为名挡了回去;而现在呢,“电影明星”本人却主动要求当众弹唱,这焉有不支持之理?

所以,毫无意外的,不到十分钟之后,“成田梦”就坐在了“恩格哈特帕沃斯”之前的琴凳上。

“成田梦“轻轻的说了句:”此曲名为……《是谁在敲我的门》……”

语声宛如呢喃,但因为音乐室内的其他人都屏气息声,这曲目的标题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村长麦克·考雷又又又一次松了口气——“大明星”主动要登场表演,那可就真称得上是皆大欢喜。

冒牌成田梦的钢琴弹奏指法无可挑剔,而她的歌喉更是足以乱真——尽管在平常的谈吐中这假货的嗓音和表情与真正的成田梦有着明显的差别。

当然,这样的差别大概也就是包括夏先生之内的少数几人能够分辨出来——真成田梦看上去可没这么精明,或者说,她在密友跟前是极为乐于夸大她那些明显不够成熟的言行,如果借用批评者的言论,这就叫做“装嫩”,非常的矫揉造作;而假成田梦呢,却更为世故成熟,似乎更加符合这“大明星”的身份、阅历与年龄。

“成田梦”唱完了,掌声热烈。

之后,古典乐四重奏终于又成为了现场音乐的统治者。

夏先生和黑井夫人跳了两支华尔兹,然后黑井夫人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肯挪窝了。

黑井夫人虽然面无表情,但她那一对乌黑的眸子却一直盯着在舞池中旋转的冒牌成田梦。

夏先生知道,自己的这位准未婚妻肯定是在谋划着什么事。

夏先生只能默默的坐在黑井夫人身旁。

“没什么其他的好办法。”黑井夫人陡然说道。

“啥?”夏先生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就要陷入梦乡咯。

“现在就通知由依在离首都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伙人在冒充她和欧阳钊行骗——格兰特,你想想看,这是环环相扣的团伙犯罪啊,后果会很严重的,所以,我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格兰特,骗子多么猖狂,在我和你都挑战过这女人之后,她还是会淡然自若的接着撒谎。而且,你看,其他人,尤其是麦克·考雷,都非常相信她的鬼话,我们两个倒像是出了丑,气死人了。”黑井夫人格格的咬了咬牙齿。

夏先生耸耸肩,说道:“谁让咱们俩都不想当场跟冒牌货吵架呢。如果我们豁出去了,完全不考虑村长先生的颜面,假成田梦肯定会露馅……不过,我看村长现在也未必没有起疑心,只是这是他亲自请来的贵客,他自己必须表示出信任,否则可就丢大人了。”

“是啊……”黑井夫人站起身,说道:“所以我就说,现在只有立即通知由依本人了。格兰特,走,我们立即去给她打个电话。”

两人静悄悄的走出舞厅,在男仆的引领下来到了电话间。

这电话间的面积与豪华程度不亚于巴比伦夜总会的贵宾休息室,不过这对夏先生和黑井夫人来说完全不值得留意。

他们径直走向那样式宛如皇宫里的烛台般的金色电话机——虽然华美,但却还是旧式的,话筒与听筒分离。

“谁来打?”夏先生问道。

“当然是你呀……我大半夜的冷不丁给她打电话多奇怪,我跟她又没那么熟。”黑井夫人推了推夏先生的胳膊。

“好吧……”

电话顺利接通了,只嘟了一声就有个男人急火火的说道:“喂喂?哪位?”

“纳尔逊?我是老夏。”

“啊……是我,啊,老夏,你好……”电话线另一端似乎在喘着粗气。

“由……呃,我是说,娜丽在么?”

“不在……唉……”纳尔逊听上去情绪很是不佳。

“哦……”夏先生本想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转念一想如果是人家两口子闹矛盾了,自己刨根问底就很不合适,于是他转而说道:“她不在就不在吧,事情我跟你说也好,请你转告给她。”

“好……”

“就是,我们在乡下遇到了有人冒充她行骗……”接下去,夏先生就把情况叙述给了纳尔逊·英格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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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田梦抬起头,望着斜上那一方碧蓝的晴空。

身旁简陋的小桌子上放着冒着热气的早餐——面包片,煎蛋和一杯黑咖啡。

这样的食物与贫民家庭的日常生活水准相当,但已经是对这位大明星的优待。

因为这里是治安所的拘留室,普通人在这里早餐只有接近发霉的玉米饼子和一杯清水。

警察在把成田梦关进来之前尽力的消灭了屋里的蟑螂,又更换了全新的卧具以确保没有跳蚤、虱子和臭虫——看来他们在如何“招待”大人物方面还是很熟练的。

其实呢,在其他有些治安所,像成田梦这样身份的人根本就不必真的呆在拘留室里——那里都给“上等人”预备着不亚于旅馆房间的“特别候审室”,而且“上等人”也不必整天呆在屋里,他们可以去治安所的院子里散步,而且一日三餐都可以让外面的饭馆送来。

然而,成田梦这次运气不好,羁押她的这个治安所处于中下层街区,条件非常有限,并没有什么“特别候审室”,而且所长以“清正”自居,不允许饭馆把餐食送进拘留室——以他的话说,他已经给与了成田梦“合理合法范围内”最大程度的优待。

而成田梦觉得这也足够了。

她二十多年前可是蹲过没有优待的拘留室的,而且还是跟其他五个女人挤在一起,当时她也没有太当回事,因为自己家里的环境也不怎么好。

现在呢,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保释出去,所以在这种地方住个三两天更是算不得什么,甚至因为没有了娱乐和消遣,她还得到了安静思考如何提升表演技巧的机会。

顺带的,因为每天只能得到三支卷烟,她的烟瘾都被强制变小了。

可能她唯一的怨言就是治安所配发给被拘留的嫌犯的平底木鞋实在尺寸太大,只能拖拉着走路,结果丝袜磨破了。

注视着蓝天白云,成田梦享用完了早晨的这支烟,然后开始进食早餐。

面包入口有着锯末般的粗糙,煎蛋使用的油带着奇怪的鱼腥气,咖啡有浓重的糊坚果味,不怎么香,明显其实是用烘烤过的橡子煮的。

说实话,这几天在拘留室里吃到的一日三餐让成田梦想起了母亲的烹饪手艺——六七成相似了。

成田梦庆幸自己是在苦日子里长大的,否则这样的食物可完全难以下咽。

早饭吃完后不久,一名警察就来通知说保释手续已经办完,她可以回家了。

成田梦没有什么惊喜,因为这已经比她预计的要晚了半天——正常来说,保释四十八小时之内就能办好,她这已经多拖了好几个小时了。

警察带着成田梦径直来到了所长办公室——大明星嘛,释放也得所长亲自来才显得尊重。

门打开之后,成田梦第一眼就看到了翘首期盼的纳尔逊·英格拉姆。

两人没有像电影中常见的场景似的立即奔向对方并紧紧拥抱,他们只是相视微微一笑。

跟纳尔逊一道前来的还有卡尔·沃斯和成田梦的律师塞缪尔·伍德。

成田梦幽默的说道:“好家伙,又不是要打群架,用得着这么多人一起来么?”

伍德律师说道:“尤妮娅,你的保释证明需要我来递交啊,英格拉姆先生只可以负责交保释金。”

而卡尔·沃斯说道:“我必须第一时间跟你确定你接下去的时间安排,剧组不能一直混乱下去。”

“我今天就可以继续工作。”成田梦转向所长,问道:“所长先生,是不是我现在可以自由行动了?”

所长答道:“只要不离开马丁波利斯,就一切自由。而如果要去马丁波利斯以外的地方的话,需要向市法院和内务部提交申请并获得批准。”

“瞧。”成田梦轻快的说道:“卡尔,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今天下午我们准时开拍。”

“呃……也不用赶得那么急吧。”卡尔·沃斯话虽如此说,但看得出来这正是他想要的效率。

“这几天的经历让我现在有了很多新的想法,我们的一些镜头我想需要重拍一下,所以我也等不及了。”

“那……好……辛苦了。”

“咳……”所长此时轻咳的一声,说道:“两位,你们的工作请之后再来讨论,让我们先把释放手续完成。”

所长拿来份文件让成田梦签了字,而后又交给她一个大纸盒子,说道:“成田小姐,这里是您的高跟鞋、首饰和手袋;您的那把手枪我们只能暂时没收,因为那是案件的证物,请理解。”

“可千万别把枪给我弄丢了啊……”

“证物是被严密保管的,肯定丢不了,只是现在不能确定您什么时候可以拿回去。”

“哎呀……好吧……”成田梦还是有些担忧,她可是怕这珍视的生日礼物会被司法部门一直扣着。

所长虽然态度客气,但并没有什么客套或讨好的废话,手续一结束立马直接请所有人离开。

一出治安所,卡尔·沃斯就邀功似的告诉成田梦:“尤妮娅,我已经联系了大洋电影公司的高层,他们应该会找那两个混蛋好好聊聊;而媒体方面我也安排好了,绝不会有不该出现的新闻。”

伍德律师说道:“沃斯先生,广播电台们也没问题了?现在新闻可不仅仅出现在报纸上,电台的消息有时候比报社还灵通嘞。”

卡尔一拍额头,说道:“提醒的好,我马上就去处理广播电台——不过迄今为止,应该还没有什么岔子吧?”

“应该是还没有……”伍德律师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我与保罗·金和马尔科·朗格的律师们约好了今天上午见面,时间差不多了。尤妮娅,千万记住,现在不要跟这两人有任何直接接触,他们的律师如果打电话给你,你什么都别说,一切交流都由我来进行。”

“嗯,明白,这也不是第一次准备吃官司了。”成田梦点了点头。

卡尔·沃斯和塞缪尔·伍德急匆匆的分别去向各自的目的地,这时候终于是成田梦和纳尔逊独处了。

这对恋人此时才抱在了一起。

纳尔逊声音颤抖的说道:“娜丽,对不起,筹措保释金耽搁了点时间,让你多吃了一天的苦。”

“没什么的,亲爱的,我就把这当做戒烟营好了……”成田梦吻了吻纳尔逊的面颊之后,面带疑惑的问道:“还要筹措……保释金难不成是天价?”

“一百简尼,法院知道你是大明星,所以狮子大开口……为了让你快点被释放,我们没有讨价还价。”

“哈?一百?”成田梦更是不解了,瞪圆了眼睛说道:“是不少,但我的账户里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吧?”

“呃……”纳尔逊苦笑道:“娜丽,我们没有婚姻关系,所以我不能拿着你的存折去取钱也不能替你写支票——当然,保释金也没法用支票支付。这几天卡尔和塞缪尔都为了你天天不停的东奔西跑,我也不好意思找他们借。最后,我的老战友们帮了我一把,这才凑齐了……所以,其实,昨天下午法院就已经批准了保释申请,但直到今天凌晨我才把足额的现金拿到手……”

“唉哟……”成田梦满是愧疚的说道:“亲爱的,这是我的疏忽,我早就该授权你成为我银行账户的共同拥有者……呃,我其实尝试过,可银行甩给了我几十页的表格要我签字,我觉得太麻烦就放弃了。亲爱的,我保证,我现在会尽快把授权办妥。”

“娜丽,这都无关紧要,而且我也不该与你共享财产……”纳尔逊轻抚着成田梦的脊背说道:“现在你最需要做的是小心应对山雨欲来的危机——这次你遇到的恶劣行为绝不会是只基于个人恩怨。我做了些调查,而根据我得到的信息可以推断,这就是某个群体已经在计划扼杀刚刚成立的电影演员工会。”

“是的,那俩家伙也提到了工会,说什么‘不能让戏子骑在他们头上’……”成田梦此时昂起头,目光炯炯的说道:“我们的工会成立不过数天,可他们却已控制新海岭近三十年……我之前从未料想过他们会这么快就动手,他们是有多怕工会啊!”

“没错,他们就是非常惧怕工会这个新生儿——为什么?因为他们那个群体已经烂透了,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成年人似的,会无法招架活力十足的小孩子。不过,他们使用这么下流的手段是实在是让人恶心……”

“没错,恶心至极。”成田梦咬了咬牙,说道:“亏了我随身带着枪,否则真可能清白不保——妈的,就算我射杀了那个保罗·金我也一点都不会自责!想这么就把我给吓得主动放弃?没门!引用第十九章的的那段话——‘我们誓不退场,除非是死了以后被抬走’!”